经过仁杰和子龙几天的走访,大致拼凑出了王氏生前的生活场景。虽不如烟霞用法术呈现出来的那么逼真,但有时生活的原貌令人不忍直视,一些真相被找出来,其实真的是徒增烦恼。
深冬的黄昏来得总是很快,长乐豆腐坊里飘出阵阵豆香。王氏将最后一板豆腐搬进铺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街角的老乞丐拄着棍子颤巍巍走来,她麻利地切下一大块豆腐,用荷叶包好,又悄悄塞进两个铜板。
“使不得,使不得......”老乞丐连连摆手。
“天冷了,您老买碗热汤喝。”王氏温声说着,眼角浅浅的皱纹舒展开来,像晚风里摇曳的菊花。
暮色渐浓时,刘一本摇摇晃晃地回来了。他一眼就瞥见案板上缺少了的一块自留的豆腐,尖瘦的脸上立刻浮起一层阴云。刘家为了省下买菜的钱,每天晚间剩下的一板四块豆腐,就会留给自己家伙计吃。
“又白送?”他抓起算盘噼里啪啦一顿敲,“这一块豆腐三文钱,一个月就是九十文,一年就是——”
“当家的,先喝碗热豆腐脑。”王氏端来青瓷碗,雪白的豆腐脑上撒着碧绿的葱花。
刘一本推开碗,油灯下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成一条毒蛇:“你这妇人怎么总也教不会?每天价只知道穷大方,这铺子早晚要败在你手里!天下可怜人多了去了,你自己还是一个穷人,倒天天去接济别人!倒不见有人可怜你,来接济你几吊钱!”他一边数落王氏,一边翻着账本,手指戳得纸张哗哗响,“城南张寡妇欠的十三个铜板,这都半个月了,明日必须去要回来!”
王氏默默收拾着碗筷。成亲二十年,她早已习惯了丈夫的刻薄。街坊都说,刘掌柜的算盘珠子拨得比说书先生的快板还响,连掉在地上的芝麻都要捡起来称称分量。
“我今晚去李掌柜那儿对账。”刘一本忽然站起身,从钱匣里捡出几吊王氏串好的铜钱,塞进了袖袋。
王氏欲言又止,只轻轻替他理了理衣襟。她闻到了丈夫袖口沾染的胭脂味——那是金玉楼特有的茉莉香粉的味道,艳俗而浓烈。
丈夫出轨,或者去逛窑子,在这个妻凭夫贵的男权社会里,善良的王氏非常清楚除了隐忍,并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方案。
街坊王三姐曾经因为丈夫勾搭寡妇,跟他大闹了一场,结果被婆家人一顿谩骂加围殴。后来更是被她丈夫“失手”打死了!王三姐的娘家虽有爹娘和兄弟,但苦于没有直接证据,加之她丈夫加倍赔了钱,风风光光地办了王三姐的白事,这事居然就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想起闺蜜王三姐,王氏抹了抹眼泪,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去闹,其实有什么区别呢?都去公然勾搭别的女人了,男人心里没有你就是没有你,他既不会在乎你的感受,也不会在乎你的面子,更不会怕你知道,闹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更何况像王三姐丈夫那样的混蛋,在乎他做什么呢?白白搭上一条性命,多不值得啊!
关了铺子,安排了伙计守门,王氏就回到后院,没有丈夫陪伴的夜里,王氏默默地对着油灯发呆,长夜漫漫,也不知道去了的王三姐,在阴间过得可好?是不是也像她这样惦记着她?
其实她很早就想对王三姐说,人活着就是苦的,就是来受罪的,那些所谓的快乐,才是稍纵即逝的东西,那时她若跟她讲了这些道理,是不是她就不会跟丈夫闹了?后来是不是就不会被打死了呢?
跟豆腐坊的孤单清冷形成巨大反差的,是王氏的丈夫刘一本所在的醉仙楼的雅间,里面乌烟瘴气,酒臭熏天。刘一本眯着眼睛打出一张牌,对面粮铺的孙掌柜立刻推倒牌:“清一色!给钱给钱!”
“晦气!”刘一本甩出一吊钱,酒气熏熏地站起来,“不玩了!”
“刘掌柜这是要去会老相好?”牌友们哄笑起来。
夜风一吹,刘一本的酒醒了大半。他确实要去金玉楼,但不是为着金如意——那个上个月跟他要了支金簪的女人。呸!物质的女人,拜金的女人,没有心肝的女人!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全都不心疼钱,乱花乱要,索求无度,都是烦人的玩意儿!
他走路的时候稍微有点儿晃,他想,此番要去金玉楼见那位从扬州来的客商,谈一笔大买卖,也不知道这会儿去见不见得上。
金玉楼灯火通明,丝竹声像蜜糖般黏稠。刘一本刚踏进门,金如意就扭着腰肢贴上来:“没良心的,还以为你忘了我呢!”
金如意今日穿着一件水红色襦裙,满头的金簪玉翠,但刘一本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发间别着那支他送的金簪。刘一本心里冷笑:这支簪子少说让他多付了十吊钱。他脑子里无端地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自己的老婆王氏从来没有戴过这样贵的首饰。
“刘掌柜好大架子。”扬州客商腆着肚子坐在厢房里,左右各偎着一个姑娘,“让我好等啊!”
“路上遇到收账,耽搁了。”刘一本堆起生意人特有的笑容,从袖中取出账本,“您要的五百斤豆腐,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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