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角略过席间稍显无措的青萍,看她那身苏绣月华裙在满室蹙金结绣间,活像误入凤凰巢的麻雀。当青萍不慎碰倒犀角箸时,秉莲夫人唇角掠过一丝霜雪——金陵王氏纵有泼天富贵,到底脱不了商贾底色。
子龙终于姗姗来迟地到了,他先是分别给上官仪和上官老夫人、上官庭芝和夫人行礼,又给秉莲夫人行礼。上官仪说了赐座后,子龙突然将眼光投向了青萍,“师妹,你怎么坐在我母亲的座位后面?可是坐错了?快!快挪到前面的正位上来!”
众人皆诧异,因为秉莲夫人自始自终都没有介绍过青萍,他们只当是秉莲夫人的贴身女史,万没想到居然是詹子龙的师妹。
上官仪和蔼地询问道:“既是将军的师妹,那就也是侦案专家,怎么被秉莲夫人悄悄地安排在后座了。是老夫失礼了,将军莫怪,专家莫怪。”
子龙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一切,但秉莲夫人却为难了,青萍是詹世雄的徒弟,侦案专家,自己带这么一位到上官家府邸,还悄悄地将其安排在角落里。焉知不是存了暗中窥探的任务?
想到此,秉莲夫人略显惶恐,“是我看到崔小姐太高兴了,以至于眼睛里呀,都装不下别的,可不把别人给忘了吗?我出门时,这位青萍小姐求我把她带上,说要来上官府开开眼,见见世面,我想着这是小事,就答应她了……”
上官老夫人点头道:“女孩子都是这么新奇,年纪小是这样的,不妨事,秉莲夫人安坐吧。”说着,又唤青萍上来,左瞧右看,十分喜爱的样子,又问青萍年纪,可曾婚配,青萍一一作答。
说话间,又重新调整了座位。上官老夫人将青萍的座位摆在自己的案几旁稍后的位置,子龙的位置是在秉莲夫人的左手,靠近崔小姐的地方。
“听闻崔小姐近日在临《灵飞经》?”秉莲夫人转向主位的崔氏千金崔锦绣,声音忽然浸了蜜糖。
那位身着泥金绣缠枝牡丹纹襦裙的少女微微颔首,发间步摇竟纹丝不动。秉莲夫人心中暗自颔首,这才是世代书香浸出的气度,哪像那个商门孤女,连执盏的姿势都带着市井匠气。
子龙僵坐在崔锦绣身侧,眼睛盯着一副错金银鎏首的玉箸发愣,眼神时不时地略过坐在上首的青萍。
他注意到青萍大方地跟上官老夫人交谈,言语间不失贵女的典雅风范。当八珍脍炙的食案次第铺开,青萍看了一眼嵌宝象牙食盒里栩栩如生的面点天鹅,拿帕子掩了唇,悄悄地跟上官老夫人说了一句话,逗得老夫人笑得开怀。子龙不由得也跟着微笑了起来。
“詹公子好像特别注意你师妹的一举一动啊……”崔锦绣突然发声,声音虽低,但恰好能被子龙听到。
“哦,这满屋子的人,恰好我就只认识她,眼睛就很自然地看她了。总不能弯起身子这样地看我母亲吧。”子龙故意弯过身子,很夸张地看向秉莲夫人。
崔锦绣点头微笑,“早听说了詹将军和你师父的英勇事迹,破案无数,很多案子写在话本里,我经常翻看呢。”
子龙问她道:“我听说你父母亲都在襄阳,怎么你在长安呢?”
崔锦绣低垂下眼帘,道:“我自幼身体不好,一直就长在外祖父外祖母身边,幸得舅舅舅母垂怜,从来没有嫌弃过我……”
子龙点了点头,道:“他们怎么会嫌弃你?崔小姐这么开朗大方,明艳动人,是人见人爱的美女呢。”心里又恨自己干嘛这么体贴,越解释越乱。
幸亏这时席间乐曲调子逐渐升高,教坊司的一众乐姬抱着曲项琵琶翩跹而至,进到宴席中间的空地上,开始载歌载舞起来。秉莲夫人抚着腕间羊脂玉镯,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哥哥的信,信中提及崔小姐的父亲、崔武旭升任吏部侍郎的消息。她刻意在曲终时举盏向崔小姐致意。
因是家宴,上官家并不曾邀请外人参与,但是秉莲夫人还是带了丰厚的礼物,这些礼物多是贵重的衣料和钗环首饰,几乎全部是给崔小姐的。
宴席结束后,上官老夫人也赏赐了青萍很多东西,还嘱咐她多来走动,看起来爷孙两个十分地投缘。
出得厅堂,一阵冷风猛地袭来,把秉莲夫人的石榴红地团花纹披帛直吹得在夜风中翻飞,子龙快速地解下自己的狐皮大氅,给略显单薄的青萍披上了,一边还埋怨她道:“上个月不是单给你做了一件狐皮大氅,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披上就出门了呢?”
青萍讪讪地还没开口,就听到秉莲夫人开口说道:“崔小姐不要误会,他们师兄妹的感情是格外好些。子龙他又是一个知冷知热的,对谁都这么体贴入微。”
阶前的玉兰被夜露打湿,恍若凝着千年世族门楣上永不消融的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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