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落,烛火忽然跳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他的誓言。长安城的夜,还很长。
自从子龙的父亲詹不忧出事,一年多了,子龙未曾与母亲见面,虽然甚是想念,但念及母亲谈及的定亲之事,以及她对青萍轻慢的态度,以至于子龙对母亲到长安这件事,充满了矛盾的心理。
可怕什么来什么,秉莲夫人终于还是到了长安。詹府上下都见了礼,首先是詹世雄。世雄如今虽然已是从三品的羽林卫中郎将,但子龙的母亲是受封的从二品侯爵夫人,如果不论她与詹不忧和离一事,詹世雄依礼要叫她一声嫂夫人。
所以,还是世雄向秉莲夫人行了礼,秉莲夫人也站起来,回了一个礼。
然后是府中人员依次过来见礼。青萍作为世雄的弟子,虽然大病初愈,仍然坚持依礼拜见了秉莲夫人。
秉莲夫人如预期的一样,对青萍十分地冷淡,一句多余客套的话都没有。倒是对烟霞和仁杰格外地亲切,嘘寒问暖,还送了好些礼物。
如果秉莲夫人一直这么冷淡,倒也没什么,可怕的是,到了第二天,她居然一反昨日的冷漠,非常地热情起来。先是差人给青萍送了一身簇新的冬装,叫青萍换了,跟她一起出门去做客。
青萍正要拒绝,被差去的丫鬟说了:“夫人知道王小姐金贵,可是这是我们夫人第一次来京城,还希望王小姐不要拒绝。”
青萍被她噎得说不出话,王大叶在一旁心疼自家小姐,正要抢白几句,青萍反应过来,阻止了大叶。
待更衣时,大叶偷偷问青萍:“小姐,干嘛这么憋屈地忍着?”
青萍道:“那位是子龙的母亲,你若与她的丫鬟争执起来,显得咱们王家没有教养。她本来就对我有很大的成见,睁大了眼睛要挑错,咱们可不上那个当。”
大叶撇了撇嘴,“我可看不惯小姐你这么委屈,詹子龙是什么人?凭什么要小姐你为了他受他母亲的挑剔?”
青萍道:“詹子龙是我大师兄,就算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我也只能好生侍奉,小心忍着。以后把你的小性子收起来,莫要把金陵那上不得台面的谱乱摆着,明白吗?”
大叶委屈道:“金陵咱们家怎么就上不得台面了?小姐你倒说说看,大叶我不明白。”
青萍已经换好了衣服,对着镜子一看,差点儿被气笑了,原来这衣服故意做小了,对襟的青色绸面小袄,活脱脱一个稚气的小丫头的打扮。
大叶瞪大了眼睛道:“这秉莲夫人怕不是故意的吧?怎么送这么一身衣服?小姐快脱了,咱不穿这个出去现眼。”
青萍闭了闭眼睛,思考了一下,道:“罢了,又脱又穿的,我大病未愈,已经很疲乏了。秉莲夫人既然觉得我应该穿得像个小丫头,就这么穿着吧。好歹不要横生枝节就好了。”
大叶还待要说什么,外面等着的丫鬟已经连声催促了,青萍只好走了出去。大叶取了一件披风,跑着要给青萍穿上,谁知人已经被秉莲夫人捉了去,踪迹全无。
大叶捧着那件狐皮大氅,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发呆,想,自家小姐自从拜了师傅,来到长安之后,彻彻底底地变了一个人。先前是半点儿委屈不会受,现在可好,活脱脱一个受气包。
女人啊,要说长大做什么呢?如果永远不长大,她王青萍就永远是王家的宝贝女儿,人见人爱,众星捧月,公主一样的。可现在呢,唉,这还没有嫁给那个什么花心詹子龙呢,就已经开始平白地受他母亲的气了,这可上哪儿说理去呢?
冬天的长安是寒冷的,早早地,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偶尔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辚辚地走过,目的地也定是一所高门大院,显赫所在。
上官府邸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汉白玉的台阶两侧各立着两座鎏金仙鹤灯。跟寻常人家的煤油灯不同的是,上流社会点的一律是花费昂贵的蜡烛。
烛火在各色薄纱灯罩中摇曳,将整座府邸映照得五彩斑斓,玄妙无比。上官家的朱漆大门上的辅首衔环乃西域进贡的紫铜铸造,不仅材料特殊,工艺也是一绝,更显得主人家品味超绝,气度不凡。
门楣上悬着唐高祖李渊的御笔亲题“世代簪缨”,乌木匾额虽然低调,但描金的字体在灯下彰显着天家的宠爱和上官家卓尔不群的地位。
穿过曲廊通幽的竹影,宴客厅内沉香氤氲。十二扇螺屏风围出开阔的厅堂,每扇屏风上皆嵌着完整的孔雀石,拼出的正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地面上铺着波斯进贡的曼陀罗花毯,织金线在烛火下泛起涟漪般的碎光。走在上面,感觉人的重量都轻了几分,不知不觉中竟生出了仙人巡步的感觉。
西域琉璃盏里盛着温热的葡萄酿,夜光杯中琥珀酒液轻晃,映着满座织锦襦袍的华光,可知座中之人皆是权贵。
秉莲夫人端坐在一把紫檀木的扶手椅上,指尖轻轻掠过桌上摆着的,官窑青瓷碟边缘的冰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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