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尽于此,子龙长叹一声,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吴王这件事上,长孙无忌会执拗至此。奈何多说无益,子龙只好告退。
以往只要有想不通的事情,子龙都习惯性地向武媚娘求助,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涉及凤族内部的事情,没有人比她更合适解答子龙的疑惑了。
媚娘听了子龙的汇报,不似往常那么痛快地回答,而是也陷入了沉思,良久才道:“长孙大人权倾朝野,借‘荆王谋反案’牵连吴王,确有排除异己,巩固皇上帝位的考量。
从纯粹的政治斗争角度来看,这或许是巩固权力的手段,但在儒家伦理和史学家笔下,诛杀唐太宗的爱子、素有贤名和威望的亲王,始终会被视为不仁不义之举,也动摇了太宗贞观以来相对宽仁的政治传统。
这本身就会招致同时代及后世的批判,即所谓的‘身后功名’受损。”
子龙听了媚娘的话,不由得站立起来,对着媚娘躬身行礼道:“正是娘娘所说的道理,微臣此刻才知才疏学浅。本来还想着劝人都劝不到点子上,听了娘娘的话,才知道不仅仅是知识浅,根本就是思考的深度也不够!如果娘娘的智慧是悬挂在天上的星斗,微臣就是地皮上刚刚发芽的小草。”
媚娘罕见地没有接子龙恭维的话,继续说道:“长孙无忌此人,曾经主持修订过《唐律疏议》,是李唐法制建设的重要人物。太宗临终还将他作为托孤重臣,辅佐当今天子。凌烟阁二十三功臣之一,不可小觑啊~可一个人所积累的政治资本、道德声誉与人望,一旦过度消耗于残酷内斗,便难逃倾覆之险……你说呢詹将军?”
子龙此刻想的却是,即使千年后的史册深处,为那些被权力碾压过的魂灵,保留着一缕公正的回响,那回响,会不会来得太迟?太让人心碎了?
“娘娘,”子龙恭敬地回道,“微臣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长孙大人的安危,我只是一方面不理解他为什么如此执着于处置吴王,另一方面,也想请娘娘出手,能不能或救吴王的魂灵于万一?”
“救吴王的魂灵?”媚娘抬了抬眉毛,“我倒不知你来此见我的目的是这个。”
子龙自嘲地一笑,“我知道这个请求无理又不着边际,甚至连个像样的理由都讲不出来,但我深知娘娘的思维异于常人,定能理解微臣那一点可怜的悲悯之心。”
媚娘又沉思了许久,才道:“让我来告诉你一些凤族的秘密吧,或许你知道了之后,就能理解一点儿长孙无忌的行为。”
原来长孙一族,并非寻常凡人,原为凤族遗泽。只是……凤族内部也有纷争,枝蔓横生。长孙一族,早已在权力倾轧中被边缘化,远离了真正的、属于凤族的权柄核心。
这也解释了长孙无忌为什么迟迟没有认出武媚娘为凤族正统的原因。
只是长孙氏在漫长的岁月里,也渐渐融入了人类的社会,加之几代人的苦心孤诣地经营,培养出了文韬武略的继承人。其中就以长孙皇后,长孙无忌为代表人物。
虽不能代表凤族核心利益,但长孙一族却深知唐代必有凤族的真主降世,执掌权柄,在那之前,他们早已将个人的生死荣辱,乃至家族的未来,都押在了一个宏大的“守护”使命上。
他的冷酷、他的执着,皆源于此——一个被边缘化,被放逐的守护者,在孤独地执行着他心目中最后的、悲壮的职责。
子龙惊讶地看着媚娘,“原来娘娘您知晓所有的一切,那您为何不与长孙大人相认,或者可以帮他卸下心中的执念。”
媚娘冷静地看着子龙,“詹将军,我常常在想你刚来长安的时候,我劝你进入官场,而你则对我说,你眷恋江湖,并不适合做官的话。如今我相信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在一些关键问题上,官场凶险,处处刀光剑影,岂可妇人之仁?你可知我若出手干涉此事,有何风险?又会有怎样的果报?”
子龙一时之间语塞,长久以来,他倾慕媚娘的智力,几乎做到了知无不言的地步,今天他冒然来找媚娘解惑,并请求帮忙,其实并没有经过成熟的思考。
可跟武媚娘这样智力水平的人对话,虽然会收获很多,但更多的时候就是会有这样的风险:暴露出随意的态度和不成熟的思考。
子龙双膝跪地,匍匐着向媚娘请罪,“是微臣思虑不周,还请娘娘恕罪呀恕罪!”
跪了很久,也听不见上面媚娘的回复,子龙不敢抬头,硬是跪足了一炷香的时间,膝盖和小腿都麻痹了,只听周遭一片寂静,才悄悄抬头看去,媚娘早已离去了。
太极坛上,紫雀真人鹤氅羽冠,手持天师剑,足踏北斗罡步。铜鼎中的檀香凝成的青烟不升反沉,如白蟒绕坛三匝,在地上刻出深浅不一的沟痕——那是《太上摄魂箓》中的“九幽缚灵纹”。七盏续命灯按照北斗方位排列,灯焰却是诡异的青紫色,照得长孙无忌半边脸都埋在阴影里,像戴了半张青铜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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