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冲进里屋,拽出瑟瑟发抖、只裹着一件单薄外衣的小藕。孩子的脸色苍白,眼睛睁得很大,空茫茫的,像是两个冻住了的窟窿。她身上的那些旧的伤痕,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李寡妇的指头几乎戳到周先生的鼻子上:“五十万贯!少一个子儿,我就去敲县衙门口的登闻鼓,让你身败名裂,永世不得超生!”
看周先生欲言又止,似有委屈的模样,李寡妇像是气愤至极,不顾邻居们的阻拦,冲过去一把就把周先生的半边脸给挠花了。
周先生捂着半边脸,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他看向小藕,眼神里全是惊骇和崩溃,仿佛想从孩子那里得到一点儿否认的信息。可小藕浑身蜷缩着,把脸埋了起来,像要把自己蜷缩进一个蛋壳里。
人群纷纷议论着,说什么的都有,有鄙夷周先生的,也有眼神闪烁,觉得事有蹊跷的。但李寡妇的泼悍是出了名的,谁也不想平白地惹一身骚。
到最后,周先生如活死人一样被迫写下欠据,摁了手印,如游魂一般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季家。
没人知道小藕在那个漫长的白天和傍晚是怎么度过的,也没人对她说过一句关心的话。李寡妇把她锁回那间阴冷的小屋,大概忙着盘算那笔巨款去了,忘了给她送口水饭。
季家后院有一口废弃的老井,井的边沿长满了滑腻的青苔。五岁的小藕,自己爬过那高高的井沿,像一片毫无重量的枯叶,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甚至没有激起多大的水花。
发现她的是第二天来挑水的长工,他本来一直在前院的井里挑水的,那天不知怎的,莫名就走到废弃的老井旁,很快就发现了井里的小藕。
小丫头被捞上来的时候,小小的身体蜷缩着,湿透的旧衣服贴在身上,更显得瘦骨嶙峋。她的眼睛闭着,表情竟有几分安详,就像是睡着了。只是那双布满伤痕的小手,死死地攥着半块已经泡烂的,看不出颜色的桂花糕。
李寡妇当时就晕了过去,醒过来继续哭嚎,口口声声要周先生偿命。周先生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逃走了。
小藕是自己跳进井里的吗?当然了,李寡妇刚从她身上敲了笔巨款,巨款还没有到手,总不舍不得立刻让她死掉的。
邻居们后来是这么说的:“毕竟是教书先生家的孩子,从小就读书识字,书本上讲的礼义廉耻,她是懂的,李寡妇那么羞辱她,她是忍不了的,只有投井。”
也有人说:“唉,小藕那孩子……干净是干净了。就是那井,后来总觉着阴气重,连李寡妇自己都不愿从旁边走。”
至于李寡妇的那个一岁的孩子是怎么死的,唉,那说来也是曲折。
话说季先生死后,季先生的老娘就被李寡妇送回了乡下,季先生的四间大瓦房,和季先生多年的积蓄,就全部归了李寡妇。
李寡妇将原先的院子与季先生的院子打通,变成了三进的大院落,加上李寡妇的表哥给的钱,李寡妇就跟儿子舒舒服服地生活了下去。
外面的邻居从来没有见过李寡妇的表哥,只是觉得李寡妇那孩子越长跟季先生越不像。
可不知怎么回事,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周先生突然就拿着一个小包袱,搬进了李寡妇家里。
周先生虽然是季先生的朋友,但其实年轻很多,还是一个没有结婚的年轻人。
小藕的事情过后,李寡妇可没打算放过周先生,邻居们数次看到李寡妇当街拦住周先生要钱。还扬言要去县学状告周先生,把他的功名全部抹去。
事情已经闹得非常僵了,可突然就峰回路转了。有一天傍晚的时候,周先生突然出现了,背着一个小包袱,从角门敲门,偷偷溜进了季家。
从那之后,周先生就住进了李寡妇的家里。
邻居们也都很奇怪,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本来就是李寡妇勾引周先生不成,才诬陷他欺负小藕的。”
也有人说:“李寡妇的那孩子估计就是周先生的,看那眉眼都像他,他们早就勾搭成奸了。周先生本来就是一个衣冠禽兽,那晚借着看小藕的名义,欲行不轨,结果被李寡妇逮个正着,可不就闹起来了。”
更有有见识的邻居说:“姓周的和李寡妇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先是害死了季先生,又设计害死了小藕,就是为了霸占季家的财产。”
不管邻居他们怎么议论,季家的大门始终牢牢地关着,李寡妇天天在家里炖肉、喝酒,高兴了还唱上两句。想必心情是愉悦的。
酒香、肉香飘到外面,惹得一贯节俭的大娘大婶们个个侧目,要说这个李寡妇先前也是跟她们一样拮据度日的,自从攀上了季家,这日子过得是一天赛一天的滋润,阔绰得像财主婆子。
这个说:“早知道那时候我也搭个梯子,给季先生送块豆腐过去,如今也能过上这好日子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