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将流云镇的青石板路烤得蒸腾起一片氤氲的热浪。
街市本该是喧闹的,此刻却静得只剩蝉鸣。人群围成一个僵硬的圈,圈子中心,是恶霸张奎,以及被他踩在脚下的一位白发老丈。
张奎身形算不得多么魁梧,但腰间那块刻着“魏”字的令牌,却比任何横练肌肉都更具威慑力。
县尉魏大人,正是他的姐夫。在这流云镇,这块令牌,便是王法。
“老东西,”张奎的靴底碾着老丈枯瘦的手背,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撞碎了魏大人赏我的玉扳指,拿你孙女的终身来抵,那是抬举你!”
老丈嘴角溢血,浑浊的眼中满是绝望,却咬紧了牙,不发一声求饶。
人群骚动着,愤怒在无声中积聚,却又被那“魏”字牢牢压住,无人敢上前一步。
就在这片压抑的死寂中,李不言走进了众人的视野。
他来得毫无声息,仿佛是从蒸腾的热浪里凭空凝结出来的人影。
一身粗布衣衫,洗得发白,容貌寻常,唯有一双眼睛,古井无波,倒映着这人间惨剧,却掀不起半分涟漪。
他走得很慢,步履落在青石板上,轻得听不见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不是因为他有多惊人,而是因为他太普通,普通到与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景格格不入,普通到……
他走向张奎的行为,显得如此不合时宜,近乎于寻死。
张奎也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他松开脚,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带着猫戏老鼠的玩味:“怎么?想来充好汉?”
他拍了拍腰间的令牌,发出沉闷的响声,“认得字吗?想清楚,管闲事,可是要连累爹娘的。”
李不言在距他五步之遥处停下。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恰好是一个让所有围观者都感到窒息的距离。
他没有看张奎,目光反而落在瘫倒在地的老丈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他缓缓抬眼,看向张奎,终于开口。
声音平淡,没有怒意,没有鄙夷,甚至没有情绪,就像在陈述“天黑了”一样自然。
“你的倚仗,是这块牌子?”
张奎一愣,随即狂笑起来:“哈哈哈!不错!就凭这块牌子,老子就能在这流云镇横着走!你待如何?”
李不言不再言语。他的手,搭上了腰间那柄造型古朴的连鞘长刀——寂灭。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快如闪电的动作。他只是用拇指,轻轻推开了寸许刀镡。
“铮——”
一声清越的刀鸣,并非响在空气中,而是直接回荡在所有人的心湖深处。
没有凛冽的刀光,只有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黑色丝线,自那寸许刀锋之上一闪而逝,瞬间没入张奎与他腰间令牌之间那无形的“联系”之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异变陡生。
张奎脸上的狂笑骤然僵住。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空感,仿佛生命中某种最坚实的东西被凭空抽走了。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腰间的令牌。
那块象征着权势、让他作威作福多年的“魏”字令牌,在他眼中,突然变得无比陌生。
那上面的“魏”字,似乎失去了所有意义,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刻痕。他与此物之间,那种血脉相连、依仗其威的感觉,消失了。
几乎是同时,人群中挤出几个原本跟在张奎身后,平日里对他点头哈腰的帮闲。
他们眼神中的谄媚与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醒的、带着厌恶的冷漠。
“张奎?”为首的那个帮闲皱紧了眉,语气里满是疑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何欺辱老人?”
“你们……”张奎茫然地看着他们,这些昔日唯他马首是瞻的爪牙,此刻看他的眼神,与看街边的乞丐无异。
“当啷”一声,那块令牌从他腰间滑落,掉在青石板上。他却浑然未觉。
紧接着,人群自动分开,一队巡街的衙役恰好路过。为首的班头目光扫过现场,落在失魂落魄的张奎和地上的老丈身上,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
班头沉声问道,他的目光掠过张奎,却没有丝毫往日的顾忌与讨好,只有公事公办的严厉。
张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指向地上的老丈,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连组织语言都变得困难:“他……他撞碎了我的……”
“你的什么?”班头打断他,眼神锐利,“当街行凶,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说?拿下!”
衙役们一拥而上,动作粗暴地将瘫软在地的张奎架起来。张奎没有反抗,他只是拼命地扭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那个布衣男子。
李不言早已还刀入鞘,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衙役将张奎拖走,看着帮闲们唾弃地散去,看着围观人群在惊愕与解气中议论纷纷,并开始搀扶起那位老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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