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名为“业火城”,名字源于盘踞于此的最大军阀——自称“业火明王”的修士,以及城中那座日夜燃烧着某种邪异香火的主庙。
城墙之内,并非安宁乐土,而是另一种形态的炼狱。街道肮脏拥挤,人人面带菜色,眼神或麻木,或凶狠。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香料、汗臭与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的怪味。
而最为浓郁的,是那从城市中心庙宇方向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粘稠的妄念与恐惧。
李不言与云瑶行走其间,如同滴入油锅的两滴水,本该引起剧烈反应,但一种无形的力场笼罩着他们,让周围拥挤的人群下意识地避让,甚至不敢将目光在他们身上过多停留。
他们的感知被轻微扭曲,忽略了这两个本应极其显眼的存在。
云瑶眉头紧蹙,她以仙灵之体,对此地的污浊之感尤为不适。
那庙宇中散发的伪信之力,像是一张粘稠的蛛网,不断试图缠绕她的神识,诱使她生出种种负面情绪。
“此地的‘毒’,比外界所见更深。”她低语道,声音带着一丝净化术式都难以驱散的厌恶。
李不言的目光却并未在街景上停留,他径直朝着城市中心,那座最为高耸、散发着最浓烈业力与那一丝奇异悲伤的庙宇走去。
然而,就在他们穿过大半个城市,距离那庙宇尚有数条街道之遥时,前方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与兵刃交击的爆鸣!
狂暴的灵力波动与冲天的杀气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瞬间打破了城内压抑的“平静”。
人流如同受惊的鼠群,尖叫着四散奔逃,店铺纷纷关门,一片大难临头的混乱。
“是‘业火明王’的亲卫和‘血屠夫’的人在火并!”有逃窜的人惊恐地大喊,“快跑!被卷进去就死定了!”
只见前方宽阔的广场已然化为战场。一边是身着暗红色铠甲、周身缭绕着扭曲火焰纹路的修士,另一边则是煞气冲天、肌肉虬结的体修与武者。
双方人数超过数百,皆是修为不弱的精锐,此刻正杀红了眼。法术的光焰、兵刃的寒光、飞溅的鲜血、残破的肢体……构成了一副残酷而血腥的画卷。
地面在震颤,周围的建筑在能量冲击下不断崩裂。这场内战,其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对抗外敌。
云瑶下意识地便要出手制止,仙力在她指尖凝聚。如此厮杀,无论谁胜谁负,最终消耗的都是这座城池本已枯竭的元气。
但一只手臂,轻轻拦在了她身前。
是李不言。
他摇了摇头,墨色的瞳孔平静地注视着那片血腥的战场,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他的眼神,并非冷漠,而是一种超越了眼前生死搏杀的……洞彻。
“斩人,无用。”他开口,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云瑶耳中,压过了震天的厮杀声。
云瑶一怔,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斩杀这些厮杀中的兵士,并不能根除业火城的顽疾。
今天杀了这批,明天还会有新的势力在同样的土壤上滋生出来,为了残存的资源继续争斗。仙帝留下的“毒”,早已深入骨髓,催生着这无止境的内耗。
那该如何?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李不言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他仿佛踏入了另一个层面。周身那与世界的“不协调感”骤然放大,他明明站在那里,却又仿佛置身于所有景象之外,成了一个绝对的“观察者”与“定义者”。
他没有拔刀,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姿态。
他只是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那惨烈厮杀的战场景象,对着那数百名被杀戮欲望和求生本能支配的修士与武者,对着那弥漫在整个广场上空、几乎凝结成实质的“厮杀之念”与“纷争之因”,虚虚一划。
没有声音。
没有光爆。
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能量波动逸散。
然而,就在他手指划落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名业火明王麾下的修士,正狞笑着将燃烧着邪火的法器刺向对手的胸膛,手臂却僵在了半空,脸上的狞笑凝固,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他忽然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杀眼前这个人,那沸腾的杀意如同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熄灭。
他对面那名血屠夫阵营的武者,原本正咆哮着挥动巨斧,此刻也僵住了,看着近在咫尺的敌人和武器,脑子里一片空白。
恐惧?愤怒?仇恨?所有驱动他战斗的激烈情绪,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空落落的无措。
不仅仅是他们两人。
整个广场,所有正在生死相搏的人,无论修为高低,无论立场如何,都在同一时间陷入了同样的状态。
兵器还举在空中,法术的光芒还停留在指尖,但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喊杀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般的、充满困惑的安静。
数百双眼睛互相望着,看到的不再是生死仇敌,而是一张张和自己一样,写满了茫然与无措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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