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一片死寂。
我的第三个问题，彻底粉碎了兴复汉室那最后一点光环。
我能想象，我兄长此刻正站在大堂中央，身体僵硬。
他的脸色，大概从铁青转为煞白，最后化为死灰。他的脑子，那台曾推演过无数次天下大势的机器，在这一刻停止了运转。
因为他发现，他所有的谋划，都建立在一个早已不存在的基础上。
那个基础，叫信义，叫理想，也叫道义。
而我，用一份来自千里之外的文书，轻易就将这个基础连同上面的隆中对计划，一起炸得粉碎。
兄长啊，兄长。
你还在想着怎么用美好的蓝图说服别人，而我早已看清了对方所有的底牌。
你怎么赢？
你没法赢。
……
柴桑，都督府。
诸葛亮的身体微微发抖。
他感觉自己赤裸的站在一面镜子前，所有心思、后手和算计，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而拿着镜子的孙权，正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狼狈的样子。
“怎么，孔明先生……答不上来了吗？”
孙权冷笑着开口。
“罢了罢了，”他故作大度的摆了摆手，“想来也是，这个问题，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他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来到诸葛亮的面前。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体谅。
“先生的心情，我能理解。皇叔创业艰难，百折不挠，是天下英雄。我孙权虽然不是皇室宗亲，却也敬佩皇叔的为人。”
“联盟之事，牵扯太大。北伐曹操，更是九死一生。既然我与皇叔之间，还有许多误会没解开，那就不必急于一时。”
他这番话说得很诚恳，仿佛真是个为盟友着想的老好人。
鲁肃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希望。
但诸葛亮的心，却沉得更深。
他知道，这是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的手段。先用话语摧毁你的心防，再给你一点好处，让你对他心怀感激。
果然，孙权话锋一转。
“不过，皇叔如今在荆南立足未稳，缺兵少粮，我身为盟友，岂能坐视不理？”
“这样吧。”他拍了拍诸葛亮的肩膀，像是在宣布一件天大的好事。
“军事同盟，暂且不谈。但我江东，愿意向皇叔，提供一批援助。”
“公瑾！”他高声喊道。
周瑜应声出列。
他的手上，捧着一卷早已准备好的竹简。
“都督。”
孙权微笑着说：“你来为孔明先生，介绍一下我们江东的诚意。”
“是。”
周瑜走到诸葛亮面前，展开竹简，用一种不带感情的语调念道：
“江东愿援助刘皇叔：”
“一、粮草，十万石。”
“二、上等蜀锦，一千匹。”
“三、制式兵刃，五千件。”
“四、五铢钱，一百万枚。”
听到这个数字，大堂内响起一阵抽气声。
这是一笔巨款，对刚起家、一穷二白的刘备来说，就是雪中送炭。
鲁肃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喜色。
只有诸葛亮，他的心在滴血。
因为他知道，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果然，周瑜顿了顿，嘴角挂上了讥讽的笑。
“当然，我江东也不是冤大头。这批援助，是有条件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
“其一，以上所有物资，皆需皇叔方面，自行派人前来我江东领取、运输。路途遥远，盗匪横行，若有损耗，我江东概不负责。”
这话一出，鲁肃刚露出的喜色瞬间消失了。
自己来运？从柴桑到零陵，几千里路，靠刘备那点运输能力，光是运费和路上打点，就要花掉这批物资价值的一半！
周瑜看着诸葛亮变得苍白的脸色，继续念道：
“其二，此为援助，非赠予。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后，皇叔需连本带息，偿还我江东等价的物资。”
“至于利息嘛……也不高，”周瑜笑了笑，“就按市面上最高的九出十三归来算吧。”
大堂内顿时议论纷纷。
九出十三归，这是最黑的高利贷！这意味着，刘备借走价值一百万的东西，一年后要还一百三十万！
这哪里是援助？这是趁火打劫！
“你们……欺人太甚！”
诸葛亮身后的随从，忍不住怒喝出声。
但周瑜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轻蔑。
“孔明先生，还没听完呢。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周瑜的声音一字一顿。
“为了保证皇叔能够如期偿还，我们需要一点抵押物。我们商议了一下，别的也看不上。便请皇叔，以荆南四郡，未来三年的全部税收，作为此次援助的抵押。”
“立下字据，由孔明先生亲笔签署，我江东文武，共同见证。”
“若一年后，皇叔无法偿还，那荆南四郡的税赋，便归我江东所有。以三年为期，直到还清本息为止。”
周瑜念完，将竹简轻轻放在诸葛亮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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