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在指间转出银亮的弧线,又倏地顿住。凌啸岳站在窗帘缝隙处,锐利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锁定着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宪兵司令部。三天前,那枚带着死亡威胁的钢笔还静静躺在抽屉里,冰冷的金属触感仿佛仍残留在指尖,提醒着沈煜默用生命换来的警告。沈煜默的牺牲像一根淬毒的钢刺,深深扎进每个人的心里,日夜隐隐作痛,却也淬炼出更坚硬的决心。而现在,他们必须从这头巨兽的指缝里,抢回林秀雅那无辜的家人,不容有失。
“秦队长那边有消息了?”沈安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刚从印刷厂回来的疲惫,却依旧清亮。她刚取回最新的报纸排版,油墨那独特的、带着生命力的香气,混杂着窗外雨水的潮湿气息,在不大的房间里弥漫开来,形成一种奇异的、紧张与日常交织的氛围。
凌啸岳缓缓转过身,书桌上的台灯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将他紧抿的薄唇和微蹙的眉头勾勒得愈发清晰。“刚收到消息,”他沉声道,“三天后晚上八点,城西码头有批私盐交易。”他将指间的钢笔精准地插进笔筒,“咔哒”一声轻响,金属碰撞声在这过分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行动敲下第一个节拍。“这是秦海龙能争取到的最佳时机。他会带刑侦队的人过去‘清剿’,动静足够大,足以吸引司令部大部分注意力,但又不会过早引起梅机关那群狐狸的警觉。”
沈安娜走到桌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摊开的地图。泛黄的纸张上,用红铅笔仔细圈出了三处关键地点:宪兵司令部后侧那栋关押人质的独栋小楼、三条精心规划的撤退路线,以及老方提供的安全屋位置。窗外的雨水顺着窗棂蜿蜒而下,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痕,模糊了窗外的景象,也像极了他们此刻危机四伏、布满未知的处境。
“孙志远把林秀雅的父母和弟弟安置在宪兵队的家属区,”凌啸岳的指尖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栋标着红点的建筑,眼神凝重,“前后门各有两个哨兵,荷枪实弹。院子里还有流动巡逻哨,每十五分钟巡查一次。渡边那个老狐狸狡猾得很,表面上只派了普通宪兵看守,做出一副‘善待’家属的假象,实际上在二楼,他安排了两个特高课的顶尖杀手,专门负责监视和……处理意外。”他特意加重了“处理意外”四个字,空气中的寒意更甚。
沈安娜从随身的文件袋里抽出几张照片,都是她之前冒着巨大风险,以《申报》记者采访为名,在司令部外围拍摄的。她仔细地将照片在桌上排开,用铅笔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圈出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这里,看到吗?有个排水管道,从围墙外一直延伸到后院。我估算过,管径足够一个成年人勉强通过。但要注意,管道出口正对着监控探照灯的盲区,而且,只有巡逻哨换班的那短短三分钟窗口可以行动,多一秒都不行。”她的语气冷静而专业,仿佛在分析一篇新闻稿的结构,而非生死攸关的潜入路线。
“鹰眼已经去勘察过了。”凌啸岳从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两套黑色的夜行衣,布料轻薄却坚韧,以及两把改装过的消音手枪。“他会提前两小时潜伏进去,解决掉后院的巡逻哨,并负责外围接应。我从排水管道进入,直接负责清除二楼那两个特高课的特务。”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但微微紧绷的下颌线条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沈安娜的目光落在那把加装了消音器的勃朗宁上,枪身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透着死亡的气息。她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凌啸岳正在检查弹匣的手。她的指尖微凉,带着一丝油墨的味道,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两人同时一怔。
“我跟你一起去。”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深思熟虑的决定。“林秀雅跟我说过,她母亲有严重的心脏病,上次抓捕时受了惊吓,这几天肯定寝食难安,万一到时情绪激动或者发病,需要专业的急救知识。而且,”她顿了顿,迎上凌啸岳看来的目光,“多个人,多份照应,也多一双眼睛。”
凌啸岳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那里映着桌上跳动的烛火,也清晰地映着自己同样坚定的决心,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想说“太危险”,想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想说很多话,但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句低沉的回应:“明晚七点,老方的修表店汇合。”他知道,一旦沈安娜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她说的句句在理。而且,在内心深处,他不得不承认,有她在,他似乎也多了一份莫名的安心。
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一些,但房间里的空气,却愈发凝重起来,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营救的齿轮,已经开始缓缓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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