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了浓墨的绒布,缓缓覆盖了重庆城。鳞次栉比的吊脚楼轮廓渐渐隐没在黛色山影中,唯有嘉陵江的水声,在寂静中暗流涌动。沈安娜将黑色风衣的领口微微立起,如蝶翼般轻盈的布料掩去了她半张清丽绝伦的脸庞,只余下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在昏黄路灯的光晕下,闪烁着与这温婉气质截然不同的锐利寒芒。她并非第一次执行这样九死一生的任务,但今夜,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山城特有的湿润水汽,更有一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感。
身后,三名精干的地下党员如影随形,他们的呼吸被刻意放缓,脚步轻得像猫。借着街边昏黄路灯投下的斑驳树影掩护,一行人如幽灵般穿梭,目标直指城郊那座盘踞在山坳中的庞然大物——重庆电力总站。这座城市的心脏,维系着战时陪都的脉搏,此刻,正被一双无形的黑手,悄然扼向致命的咽喉。
“沈姐,前面就是变压器区。”年轻的队员小王压低声音提醒,他的手指紧张地蜷缩了一下,指向灯火通明的厂区深处。那里,巨大的变压器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沈安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尖冰凉。她敏锐的目光如同鹰隼,迅速扫过铁丝网围墙上每隔五十米便矗立一个的巡逻岗哨。探照灯的光柱在夜空中机械地移动,切割着黑暗。按照预定计划,本该在此接应他们,提供内部路线图和安保布防的内线老张,此刻却如同人间蒸发,连一丝约定好的暗号——三短一长的灯光闪烁都没有。这份反常的寂静,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笼罩下来,让她心底那根紧绷的弦,几乎要断裂。
她下意识地抬手,触碰到风衣内侧口袋里硬硬的物件——那是她的记者证。《中央日报》记者沈安娜,一个以温婉知性、文笔犀利着称的名字。而另一个身份,则隐藏在更深的暗影里,是中共地下党利刃小组的核心成员,代号“夜莺”。记者正金属边角硌着肋骨,那点微不足道的痛感,却异常清晰地提醒着她此刻的分裂与危险。两种身份,如同冰与火,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却足以将她撕裂。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必须冷静,任何一丝慌乱都可能让整个行动功亏一篑,甚至牺牲掉身边这些年轻的生命。
“分头行动。”她轻声下达指令,声音冷静得像深冬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李工,带工具包从通风管道进主控室,切断他们的核心操作。小王,跟我走高压区,控制关键节点。小张,守住西门,一旦发现异常,立即鸣枪示警,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她的目光依次扫过三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三人迅速散开,融入夜色。沈安娜与小王并肩,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清脆声响,在这空旷寂静的厂区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每一下都踩在敌人的心尖上。沈安娜秀眉微蹙,索性脱下那双象征着“沈记者”身份的精致皮鞋,拎在手里。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粗糙的水泥纹理摩擦着她细腻的肌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却也让她的感官更加敏锐。这个曾经在巴黎时装周前排优雅品茶,对最新款香奈儿了如指掌的女人,此刻褪去了所有华服与光环,像一只夜行的母豹,柔韧的足弓适应着地面的每一寸起伏,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巨大冰冷的发电机组之间,眼神锐利而警惕。
突然,一阵金属爆裂的脆响,如同骨头被生生敲碎,从主控室方向传来!紧接着,是电流短路时发出的“滋滋”声,尖锐而刺耳。沈安娜瞳孔骤然收缩——不是李工!时间不对,方式也不对!内应已经提前动手了,而且是用这种粗暴毁灭性的方式!她猛地加速奔跑,风衣下摆如黑色羽翼般在身后猎猎展开,手中那把小巧却致命的勃朗宁M1910手枪不知何时已悄然上膛,冰冷的枪口稳稳指向黑暗中任何可能潜藏威胁的角落。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但她的手,却稳如磐石。
主控室的铁门虚掩着,一道刺眼的电光从门缝里透出,伴随着浓重的焦糊味。沈安娜侧身贴墙,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右手食指轻轻搭在扳机上,肌肉紧绷,蓄势待发。左手缓缓推开门,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在这紧张的氛围中被无限放大。
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骤然一滞,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三名穿着蓝色工装的技术人员,正面目狰狞地用扳手疯狂砸向精密的控制面板!火花四溅,如同节日里失控的烟火,每一次敲击都像是砸在重庆城的命脉上。仪表盘上的指针全部疯狂摆动后归向零位,象征着整座城市的光明正在迅速熄灭。而地上,赫然躺着两具穿着保安制服的尸体,鲜血从他们胸口汩汩流出,在光洁的瓷砖上蜿蜒成河,散发出浓重的腥甜气息。老张呢?这三个暴徒是谁?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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