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的脚步声杂乱而沉重,带着一种被恐惧追赶的狼狈。
林晚星刚刚直起腰,就看到两个半大的少年,合力抬着一副由两根竹竿和几件破衣服扎成的简易担架,从山路拐角处冲了出来。
担架上躺着一个男人,右腿以一个非人的角度诡异地扭曲着,洗得发白的裤子上,暗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为首的少年正是狗剩,他一张脸煞白,汗水混着泥土从额角滚落,声音嘶哑得几乎破了音:“林……林大夫!我们用了您刻在石碑上的《素纸录》,用了‘五步固定法’!但是……但是我们怕动坏了柱子叔的骨头!”
林晚星的目光没有一丝波澜,冷静得像一块冰。
她快步上前,没有先去看那条惨不忍睹的伤腿,而是俯身,视线精准地落在伤者胸口的衣兜上。
那里,果然鼓囊囊地塞着一张折叠过的硬纸片。
她伸手取出,展开。
那是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页纸,用木炭写就,字迹歪歪扭扭,却异常清晰地分成了四行——
主诉:从三米高土坡滚落,右腿砸中石头。
受伤时间:约半小时前。
已做处理:布条压迫止血,木板固定。
过敏史:无。
最原始,最粗糙,却也最有效的“院前急救信息卡”。
林晚星的心像是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攥了一下。
她没有多余的夸赞,只是将那张纸片小心地折好,对着两个几乎要虚脱的少年,点了点头,吐出两个字:“送医。”
随即,她转身从屋里拿出一小瓶自己泡的药酒,塞到狗剩手里,语速极快地叮嘱:“路上用布沾湿,敷在伤口周围,冷敷,千万别让他喝了!”
“是!”两个少年仿佛领了军令,眼中迸发出新的力气。
他们郑重地接过药酒,在转身抬起担架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吼了一句:“林大夫放心,我们会记全程!”
看着他们踉跄却坚定的背影消失在山路尽头,林晚星才缓缓走进屋,拉开书桌最下层的抽屉。
她将那张写满求生本能的“病情卡”,轻轻地放在了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旁边。
那是她穿越来后,写下的第一份病历。
它们并排躺在一起,像是一个轮回的见证。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中部某省。
一场毫无预警的模拟疫情演练,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黄干事作为中央督导组的负责人,正站在指挥中心的电子大屏前,眉头紧锁。
屏幕上,代表各乡镇卫生所的数据光点正被逐个点亮,代表着他们完成了应急响应机制的启动。
“报告!石桥村卫生所完成全员信息登记,比预定时间提前了整整四个小时!”一名技术员的报告声,让整个指挥中心都安静了下来。
石桥村,全省最偏远的行政村之一,交通闭塞,通讯落后。
黄干事立刻下令:“调阅他们的工作流程图!”
当那张手绘的、结构复杂的流程图出现在大屏上时,黄干事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脊背窜上头顶。
这张图的结构,竟然与林晚星十年前在内部会议上提出的“基层三级响应模型”别无二致!
甚至连模型中最容易被忽略、被视为“繁琐”的信息传递链“回执确认环”,都用红笔被重点标注,完整保留。
他亲自拨通了石桥村卫生所的电话,那头是一个声音腼腆的年轻村医。
“黄……黄领导,您问这个图是谁教的?”村医似乎很紧张,“没……没人教过。就是我们开会讨论的时候,老所长总说一句话——要是林老师还在,她会怎么写?我们就想着,一个不能漏,错了得能改,谁干的活谁得认,然后就……就照着那个‘该有的样子’做了。”
“该有的样子……”黄干事喃喃地重复着这五个字,挂断电话,沉默了许久。
他拿起笔,在对该省的试点评估报告“核心亮点”一栏,重重地写下了一行字:制度的生命力,不在于下发了多少文件,而在于人们心中,是否有一个清晰可见的范本。
军医大学,青年医师临床思维大赛决赛现场。
程永年教授公布了最后的题目:为一名长期原因不明低热、辗转多家医院无果的患者,制定下一步的诊疗方案。
大部分选手迅速投入到对各种罕见病、复杂免疫学指标的分析中,只有一名坐在角落的女医生,提交的却是一份图文并茂的追踪记录。
上面没有复杂的化验单分析,而是患者近一个月的每日作息表、家庭三餐的真实照片、对邻里关系的走访摘要,甚至还附上了一段她与患者丈夫对话的录音转写片段。
一名评委当场提出质疑:“这些家长里短,算是医学内容吗?太不专业了!”
女医生站起身,神色平静地回答:“我在图书馆‘修正角’的‘自由书写日’活动里,读过一份三十年前的老病历。那份病历的结尾,医生用铅笔加了一句批注:‘体温计测不出委屈。’所以,我试着先去看那个生了病的人,而不仅仅是她生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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