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烛大教堂的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宏伟、也更加空旷。
穹顶高得仿佛另一个天空,金色的圣光从四面八方的琉璃窗中倾泻而下,在地面上投射出斑斓的色块,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冰冷与庄严。
长长的红色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大殿的最深处,艾米一行人就站在这红毯的尽头。
在他们的面前,是三级白玉台阶,台阶之上,三张华丽到近乎奢侈的靠背椅呈品字形摆放。
中央那张椅子,比另外两张更高、更大,椅背上雕刻着烛龙盘踞的图腾。
斯尔摩德主教就安然地坐在那里,他身穿一袭朴素的苍白主教袍,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但那与生俱来的龙裔威仪,却让他成为了整个大殿无可争议的中心。
他那双金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只是带着一丝审视的趣味,打量着台阶下的几人,仿佛在看一场早已知晓结局的戏剧。
他没有开口,甚至连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有。
这种沉默本身,就是最沉重的压力。
率先发难的,是坐在他左手边的沃斯主教。
那是一位看起来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女性,面容严肃,线条硬朗,即便穿着宽松的主教袍,也依然能看出她挺拔而结实的身形。
她的袍子边缘绣着精密的齿轮与蒸汽管道的暗纹,手指上戴着的并非象征信仰的宝石戒指,而是一枚由黄铜与钢铁打造的、如同某种精密零件般的指环。
她是炉乡的主教,代表着穆州工业与商业的利益集合体。
“戴胜长老,还有……维克萨里昂家的小姑娘。”
沃斯主教的声音如同她的人一样,干脆利落,带着金属敲击般的质感。
“你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想必已经准备好接受烛火的净化与主的宽恕。教会的大门永远为迷途的羔羊敞开,但前提是,羔羊必须先学会顺从。”
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那枚金属指环在圣光下闪过一丝冷光。
“所以,在谈论虚无缥缈的‘和平’之前,我们先来谈谈实际的。影宗必须立刻解散,所有成员放下武器,接受教会的统一整编。所有在关外的契霜人部族,必须无条件迁入关内指定区域,接受‘烛火洗礼’与再教育。最后,作为对过去二十年叛乱行为的补偿,影宗必须……”
她开出了一连串苛刻到近乎侮辱的条件,每一条都足以让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契霜人当场暴怒。
戴胜长老的脸色微变。
他知道和谈不会轻松,也并不指望对方一开始就会给他们好脸色看。
不过这提出的条件确实过于出格。
他刚要开口反驳,却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是艾米。
她依旧坐在轮椅上,脸上挂着那副标志性的、礼貌而疏离的微笑,仿佛沃斯主教刚才说的不是关乎整个种族命运的苛刻条件,而只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沃斯主教,您说得很有道理。”
艾米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罪过需要忏悔,迷途的羔羊确实需要牧羊人的指引。这些关于信仰与灵魂的问题,我想我们可以稍后再与斯尔摩德主教进行更深入的探讨。”
她微微侧头,目光越过沃斯,向台阶最高处的斯尔摩德投去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后者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
“但在那之前,我想先与您,尊敬的炉乡主教,谈一谈另一桩‘生意’。”
艾米对身后的艾德蒙使了个眼色。
艾德蒙立刻从随身的皮包中取出一份装订精美的、厚厚的报告,双手递给了一旁侍立的神官。
神官犹豫地看了一眼台上的主教们,在得到沃斯主教不耐烦的挥手示意后,才快步走上台阶,将报告呈递过去。
“生意?”
沃斯主教挑了挑眉,语气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
“小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地方?这里是圣烛大教堂,不是你们契霜人肮脏的黑市。”
她嘴上这么说,但还是接过了那份报告,随意地翻开了第一页。
然后,她的动作就僵住了。
报告的第一页,是一张巨大的、用多种颜色绘制的穆州经济流向图。
无数条代表着矿石、木材、粮食、工业品的箭头在图上纵横交错,但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在长夜关外的广袤土地上,被标注上了刺眼的红色,旁边用精细的字体写着“中断”、“高风险”或“成本激增”。
沃斯主教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她飞快地向后翻阅。
一页又一页,全是她最熟悉的东西:数据、图表、成本核算、利润预期。
报告详尽地分析了过去五年,炉乡生产的蒸汽核心、采矿设备、铁路零件在北境的销售额是如何逐年下滑的。
分析了因为契霜人的“叛乱”,导致军费开支增加,从而转嫁到工业税收上的隐性成本。
分析了那些本该被运往炉乡冶炼厂的、来自关外山脉的稀有矿石,是如何因为运输线被切断而不得不从其他州高价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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