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斜照在案上,奏疏已送走三个时辰。
雪斋坐在农政所主位,面前摊着《水利工事图》,笔尖点在北山段岩层标记处。他刚圈出第三处采石点,门外传来脚步声。
亲卫低声通报:“主公召见。”
雪斋放下笔,整了直垂袖口,起身出门。未带佩刀,只系上家纹小袋。他知道这是正式召见的规矩。
江户城西苑正厅,德川家康端坐上位。近侍立于两侧,无人说话。厅内只有炭火轻响。
家康手里拿着一份文书,正是雪斋所呈奏疏的副本。他抬头看了雪斋一眼,目光沉稳。
“你告老中索贿,阻挠垦荒。”家康开口,“可敢当面对质?”
“臣愿对质。”雪斋跪坐俯首,“所言句句属实,有法度为凭。”
家康点头,挥手示意。一名役人捧来厚厚一叠文册,放在案前。
“这是矿山司三个月来的批文记录。”家康说,“我亲自查了。十七项延迟,九项无由拒批,皆经该老中之手。”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他还把你的北山采石批文压在最下,批注‘缓议’。”
厅内静了下来。
家康将文书合上,放在一边。“我已下令停职审查,宅邸搜检,追缴所得。三日后公告全府。”
雪斋低头:“主公明察。”
“你可知他背后有多少人?”家康忽然问。
“不知。”
“谱代老臣,三代世袭。他一句话,能卡死十个新政。”家康看着雪斋,“你不怕得罪他们?”
“怕。”雪斋答得直接,“但更怕流民无地,屯田不成,江户断粮。”
家康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道:“你说为主公分忧,是本分。这话我信。”
他站起身,走到雪斋面前。“正直无私,乃江户之福。”
这句话落下时,近侍提笔记入政务日志。
召见结束,雪斋退出正厅。阳光照在石板路上,他没有回头。
回到农政所,天已近午。
年轻吏员迎上来,声音发紧:“大人,有人来了。”
“谁?”
“三个垦民,说是被别的官吏索过钱。一个要饭的老婆婆,说她交了五文才拿到米票。”
雪斋坐下:“按前令办。实名具报,查实赏银五匁。”
“可……他们是真穷,拿不出证物怎么办?”
“写清楚时间、地点、说了什么话。我去查。”
吏员愣住:“您亲自查?”
“我是农政所主官。”雪斋翻开登记簿,“这事归我管。”
当天下午,三人供词录毕。雪斋加盖铜印,移交监察役所,并附条陈:建议设立匿名举报箱,每日开启一次。
次日清晨,农政所门口多了个木箱,上刻“反腐”二字。
第一份投书是中午到的。纸条写着:“南町税吏周日收菜贩三成钱,藏于鞋底。”
雪斋派人暗查,当日下午抓现行。
第三起案件查实后,监察役所发布公告,两名小吏革职,一人流放。
消息传开,民间开始叫他“铁面雪斋”。
第四天,矿山司新任主管登门。
他双手奉上北山采石批文,额头贴地:“前任延误,罪在下属。请大人宽恕。”
雪斋接过文书,看了看,放回案上。“但求今后依法行事,便是共效主公。”
主管连声道是,退了出去。
又过两日,町奉行所张贴新规:凡索贿者,一经查实,革职永不录用;举报者赏银五匁,保护身份。
告示底下围满百姓,有人念出声:“宫本雪斋拒贿案,列为首例。”
人群中议论纷纷。
“听说他连家康都敢告?”
“不是敢不敢,是证据足。”
“那以后办事是不是不用塞钱了?”
“你去试试,看他敢不敢收。”
傍晚,雪斋走出农政所,准备回宅。
路过市集,听见两个菜贩说话。
“今天缴税,税吏笑呵呵给我茶喝,说‘依法办事,轻松’。”
“真的?没要加钱?”
“一分没多要。还说以后每月初一公示账目。”
雪斋没停下,继续往前走。
第二天,垦民登记人数破百。
吏员激动地跑进来:“大人,今天来了四十七人!有个瘸腿老头,排了两个时辰队!”
雪斋正在看新一批水利图纸。他抬头问:“北山石料运输路线定了吗?”
“定了。走东坡道,避开了私矿。”
“好。通知石匠队,明日开工。”
“是!”
吏员转身要走,又回头:“大人,刚才茶屋分号的人来问,要不要派商队运石料?说可以便宜两成。”
雪斋摇头:“不用。这次用官役运输,账目公开。”
“可茶屋四次郎跟您……”
“正因为熟,才不能用。”雪斋说,“别人会说我们勾结。”
吏员懂了,点头退出。
午后,一名老臣家的仆人送来礼盒,说是“贺农政顺利”。
雪斋打开一看,是两支上等毛笔,底下压着一张小笺:“一点心意,望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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