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余威在几场秋雨过后彻底消散,北方的秋天以它特有的高远和清澈占据了天空。研究生二年级的开始,不像大一新生入学那般充满新奇与探索,更像是一艘驶入深海的船只,四周是望不到边的蔚蓝,平静,却也潜藏着未知的压力。
林溪的生活节奏变得更加固定,也更加深入。课程减少,但自主研究的时间大幅增加。她的导师,那位以严格着称的教授,对她的期望明显提高了,交给她的文献更加艰深,讨论时提出的问题也愈发刁钻。她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投入知识深海的种子,必须在巨大的压强和黑暗中,独自寻找破土而出的方向。
那本陆辰留下的灰色笔记本,被她放在了书桌最顺手的位置。她延续了他的习惯,开始在上面记录自己的研究进展、阅读心得,甚至是一些转瞬即逝的灵感碎片。只不过,她的记录不再仅仅是客观事实,开始夹杂更多个人的思考与困惑。那些冷静的页面,渐渐染上了她思维的温度。
与陆辰的联系,依旧保持着那种“节能”而高效的“日记交换”模式。只是内容,愈发趋向于两个独立研究者的学术探讨。她会将自己正在啃读的哲学着作中难以理解的段落拍照发给他,附上自己的初步理解和不理解之处。他会回复一些他领域内可能相关的概念或模型,附言:「类比思考,或可参考。」
他们仿佛在两个不同的矿脉中挖掘,偶尔敲击岩壁,听到对方传来的回声,以此判断彼此的位置和进度。这种精神层面的遥相呼应,成了支撑林溪在孤独学术道路上走下去的重要力量。
十月,学院里气氛有些紧张。两年一度的“校长奖学金”评选即将开始,这是研究生阶段最高级别的荣誉之一,竞争异常激烈。名额极少,不仅看成绩,更看重研究潜力和已取得的成果。导师在一次组会后,特意留下了林溪。
“林溪,校长奖学金的申请,你准备一下。”导师语气平淡,却是不容置疑的通知,“你的那篇关于叙事建构与集体记忆的课程论文,基础不错,深化一下,可以作为支撑材料。”
林溪的心猛地一跳,既有被认可的欣喜,也有沉甸甸的压力。她知道自己资历尚浅,与众多优秀的师兄师姐相比,并无优势。但导师的期望,像一道无形的鞭子,催促着她必须迎难而上。
她把这件事写进了给陆辰的“日记”里,没有抱怨,只是陈述事实:「导师让我申请校长奖。压力很大,感觉自己还差得很远。」
他隔了很久才回复,这次不是文字,是一张图片。点开,是一张有些年头的、略显模糊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略显青涩、穿着高中校服的陆辰,站在一个简陋的领奖台上,手里拿着一张奖状,表情是那种她熟悉的、带着点疏离的平静。照片下面,他写了一行字:
「高二,第一次参加全国竞赛。也觉得差得很远。」
林溪看着那张照片,看着少年陆辰眼中那尚未被岁月完全打磨沉静、却已初具雏形的专注与坚定,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在众人眼中永远是“天之骄子”的他,也曾有过和她此刻一样的忐忑与自我怀疑。
他没有说“你能行”,也没有给出任何具体建议。他只是用这张来自过去的、泛黄的照片,无声地告诉她:你看,我也曾如此。所以,不必害怕。
林溪将那张照片保存了下来,设置成了手机锁屏。每当她被浩瀚的文献淹没,或者对申请材料感到无从下手时,就看一眼那个青涩而坚定的少年,然后深吸一口气,继续埋首于电脑屏幕前。
准备申请材料的过程,不亚于完成一篇高质量的论文。需要梳理自己过去所有的学术积累,提炼研究思路,撰写个人陈述,还要协调导师写推荐信。林溪几乎投入了所有课余时间,查漏补缺,反复修改。那段时间,她宿舍的灯总是亮到深夜。
陆辰似乎知道她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的“日记”回复得更加简短,但总会附上一个[加油]的表情,或者一张他实验室窗外凌晨三四点的星空。那种“我知道你在努力,我也在陪着你”的默契,成了黑夜里最温暖的星光。
提交申请材料的截止日期前夜,林溪最后一次校对自己的个人陈述。当她点击“提交”按钮,看着屏幕上出现“提交成功”的提示时,整个人像虚脱一般,靠在椅背上,久久无法动弹。
她给陆辰发了最后一条关于此事的“日记”:
「材料提交了。尽人事,听天命。」
他回复:「嗯。」
一个字,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等待结果的日子,是一种混合着期盼与释然的奇特状态。林溪强迫自己从申请的状态中抽离出来,重新投入日常的学习和阅读。她开始着手撰写一篇新的小论文,试图将之前关于叙事与记忆的思考,与一个具体的社会现象结合起来。
十一月初,北方的第一场雪如期而至。就在一个飘着细雪的下午,林溪接到了学院教务老师的电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