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船的煎熬并未持续太久。或许是身体逐渐适应了海浪的节奏,或许是“靖海”号优越的稳定性终究发挥了作用,两三日后,沈清言已能如常行动,甚至开始享受起航行的乐趣。
清晨,他喜欢立于高耸的舰首甲板。此时海雾初散,天光破晓,巨舰切开深蓝色的海面,犁出两道洁白如雪的浪痕,向远方无限延伸。海风带着沁入肺腑的清新与微咸,吹拂着他的面颊与衣袍。举目四望,水天相接,澄澈蔚蓝,无边无际。偶有鱼群跃出水面,鳞光闪闪;或见远处鲸豚喷起的水柱,在晨光中划出短暂的彩虹。这未经工业染指的纯净与壮阔,是任何现代影像都无法复制的震撼,让他胸中块垒尽消,只觉天地悠悠,心胸为之豁然开朗。
航行并非总是诗情画意。作为代表天子的巡视舰队,他们的航线特意涵盖了近年海寇出没较为频繁的几处海域。离开明州港数日后,了望哨便首次发出了警讯。
“左舷前方,发现可疑船只三艘,正快速靠近!”了望水手的声音顺着海风传来。
舰桥上气氛瞬间肃杀。萧绝面色不变,只沉声道:“传令,战斗准备。‘定波’、‘安澜’向两翼展开,保持阵型。”
命令迅速传达。甲板上,原本进行日常操练的水手们立刻奔向各自的战位。炮手们掀开炮衣,检查火药与弹丸;弓弩手在船舷后张弓搭箭;持刀盾的跳帮战士则隐于掩体之后,目光锐利。
沈清言被萧绝示意留在相对安全的舰桥后方观察。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手心微微出汗,但更多的是紧张混合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他亲眼看到那三艘船形制杂乱,帆破桨急,明显不是正经商船或渔船。对方试图利用小船灵活的特点,呈品字形包抄而来,叫嚣声隐约可闻。
“进入射程。”舰长冷静地判断。
萧绝眼神冰冷,薄唇吐出一个字:“打。”
“轰!轰!轰!”
“靖海”号侧舷的数门改良火炮率先发出怒吼,白烟腾起,实心铁弹呼啸着划破海面,精准地落在为首那艘海盗船的前方和侧舷,溅起巨大的水柱。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这远超寻常弓弩射程的猛烈炮火,以及那骇人的声势,瞬间让海盗船上的嚣叫变成了惊呼和混乱。
“定波”与“安澜”也随即开火,进行警告性射击。三艘新式战舰组成的火力网,将海盗船牢牢压制在外围。
海盗显然没料到这队官船火力如此凶猛,射程如此之远,更兼船体高大坚固,速度丝毫不慢。他们尝试了几次迂回靠近,都被精准的火炮和密集的箭雨逼退,甚至还被击伤了一艘船的桅杆。眼见毫无胜算,剩下的两艘海盗船终于胆寒,掉转船头,仓皇向远海逃窜。
“追不追?”舰长请示。
萧绝望着那逃窜的小点,摇了摇头:“穷寇莫追,恐有埋伏。记下此处位置与贼船特征,通报沿岸水师加强巡哨。” 他的目的是展示武力、震慑宵小,并检验新船战力,而非进行无谓的追击缠斗。此番短促交锋,目的已达到——新式战舰的威力与威慑力,展露无遗。
沈清言全程目睹,心中感慨。萧绝的处置干脆利落,既展示了雷霆手段,又保持了冷静克制。这场小规模冲突,更像是一次精心安排的实战演练,效果显着。他走到船舷边,看着海面上渐渐消散的硝烟和逃远的海盗船,对身边走来的萧绝低声道:“看来,这新船和新炮,确能让海寇忌惮几分。”
“不止海寇。”萧绝目光投向更深远的海平线,意有所指。
后续航程中,又遇到过两次类似的小股袭扰,皆被轻易击退或驱散。沿海水师接到通报后,也加强了相应区域的巡逻,一时间,舰队所经之处,海面为之一清。沿途停靠几处重要军港视察时,当地驻军将领无不敬畏有加,对新式战舰和随行的钦差大臣更是毕恭毕敬。朝廷重视海疆、整饬武备的决心,随着舰队的航行,深深烙印在沿海军民心中。
白日处理公务、视察防务、偶遇波澜,夜晚则归于宁静。
这一夜,海面格外平静,如墨的锦缎上洒满了细碎的银光。天穹如洗,星河低垂,仿佛触手可及。舰队在安全的深水区下锚休整。
沈清言与萧绝屏退左右,并肩立于“靖海”号宽阔的艉楼甲板。没有灯火,只有漫天星辉与船舷下方微微荡漾的、倒映着星光月影的海波,提供着朦胧的光亮。万籁俱寂,唯有极轻微的海浪舔舐船体的声音,以及远处值夜水手偶尔传来的低语。
沈清言仰头望着那在城市中绝难看到的、璀璨浩瀚的银河,感受着身侧传来的稳定体温,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平和与满足。远离朝堂纷扰,暂别案牍劳形,在这天地之间的孤舟上,与心爱之人共赏这亘古不变的星辰大海,仿佛所有的奔波、算计、理想与责任,都在这静谧的星河下得到了安放与抚慰。
【这样的人生,真好。】他无声地喟叹。穿越而来的惶惑,沉冤得雪的激荡,推行新政的艰难,大婚时的喧嚣与社死……一切过往,在此刻都化为了脚下沉稳的甲板与身边真实的存在。他找到了归属,实现了价值,更拥有了可以并肩看星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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