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林默的数据形态不是在闪烁，而是在“蒸发”。
构成他身体的无数代码和逻辑符号，像是被投入了强酸，剧烈地沸腾、分解，逸散向周围冰冷的黑暗中。他的【逻辑引擎】没有发出警报，而是直接宕机了半秒。
嗡——！
仿佛整个“数据龙骨”都被那记横跨维度的举杯动作震得嗡嗡作响。
【规则吞噬者】！
它没死！
它也上船了！
它看见我了！
这三个念头，如同三道蕴含着世界本源恶意的闪电，精准地劈在了林默的意识核心。那不是恐惧，恐惧是一种可以被分析和克服的情绪。这是一种更原始的、来自生命层级的“格式化”指令，仿佛老鼠见到了猫，羚羊嗅到了狮子的气息。
逃！
林默甚至来不及切断与“观察窗”的连接，身体的本能已经先于思考，驱动着他那残破的数据形态，像一缕被狂风吹散的青烟，疯狂地向着数据夹层的最深处、最黑暗的角落退去。
他不敢走直线，而是混乱地、毫无规律地在无数巨大的管道和线路之间穿梭，每一次转向都用尽全力，仿佛身后正有足以吞噬星辰的黑洞在追赶。
直到他一头撞进一团由废弃加密协议构成的、如同棉絮般厚重粘稠的数据垃圾堆里，将自己深深掩埋，那股濒临崩溃的悸动才稍稍平复。
他像个溺水者，大口地“呼吸”着周围冰冷的、充满错误代码的“空气”。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启几乎烧毁的【逻辑引擎】，疯狂回放着最后那一幕。
那个戴着黑色多米诺面具的男人……那个温文尔雅的举杯动作……那个藏在面具下、仿佛在欣赏自己藏品的微笑……
每一个细节，都与他在数据废土的记忆完美重合。
错不了，绝对是【规则吞噬者】。
一个冰冷刺骨的推论，在林默的引擎中自动形成：在最后那场三重力量对撞的中心，【规则吞噬者】不仅活了下来，甚至还成功夺取了那张“船票”，并通过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将自己伪装成了一名“合法”的玩家！
这个推论让林默刚刚稳定下来的数据形态，再次剧烈波动。
一个“合法玩家”，一个“非法偷渡客”。
这身份的转换，简直是天底下最恶毒的玩笑。
他，林默，是系统防火墙和“清道夫”程序追杀的病毒。
而那个怪物，却成了被系统保护的“用户”！
这意味着，【规则吞噬者】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它愿意，它可以随时向系统“举报”林默的存在，下一秒，整个血色邮轮的防御机制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一样，将林默撕成最基本的粒子。
他所有的计划，在这一刻，都成了泡影。
渗透？伪装？在暗中寻找“生命树”的成员？
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没人知道他是一个BUG”的基础上。
而现在，这艘船上最恐怖的存在，已经洞悉了他最大的秘密。
他就像一个潜入了敌军阵营的间谍，却在行动的第一天，就被敌方的总司令官当面指认。
这还怎么玩？
一股深切的无力感，混合着屈辱与愤怒，几乎要将林默的意识冲垮。
但……等等。
林默的【逻辑引擎】在过载的边缘，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地方。
【规则吞噬者】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为什么没有立刻“举报”？
以那个怪物玩弄猎物于股掌之上的恶劣性格，看着自己被整个邮轮系统追杀、分解，难道不是一件更有趣的事情吗？
它为什么只是举了举杯？
那个动作……
不是警告。
更像是一种……邀请？
“我看到你了。”
“这个新的猎场……游戏，继续。”
林默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个无声的宣告。
他忽然明白了。
对于【规则吞噬者】而言，简单地捏死一只蚂蚁，是毫无乐趣的。它更享受的，是看着那只蚂蚁在自己划定的迷宫里挣扎、奔跑、用尽一切智慧和力气，以为自己找到了出口，却在最后一步，被自己轻轻按下的手指，连同希望一起碾碎。
它不屑于借助系统的力量。
它要亲自和林默“玩”。
它把这艘血色邮轮，当成了它和林默之间，新的游戏场！
想通了这一点，林默没有感到丝毫庆幸，反而觉得一股寒意从数据核心深处升起，几乎要将他的整个存在冻结。
他被那个怪物，赐予了“玩下去”的资格。
这份“仁慈”，比立刻杀死他，还要残忍一百倍。
但同时，这也成了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线生机。
【规则吞噬者】的傲慢，是它赐予林默的、唯一可以用来对抗它的武器。
“你想玩……”林默躲在数据垃圾堆里，由黑白红三色代码构成的眼瞳中，疯狂的情绪在燃烧，“那我就陪你玩。”
他不能再按照原计划被动地渗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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