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桩王三蹲在琉璃阁对面茶楼的屋檐上,觉得自己快和瓦片融为一体了。
他干这行七年,盯过江洋大盗,盯过叛国细作,头一回接到这么奇怪的差事——盯一个开药铺的女人。
更奇怪的是,派他来的那位大人,每天都要听这女人吃了什么、见了谁、笑了几次。王三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指令。
直到他看见那位大人听汇报时的眼神。
那是狼盯着猎物、又怕惊跑猎物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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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清晨5:45)
王三换了个姿势,看着琉璃阁的后门吱呀一声打开。
云无心出来了。
她穿着简单的青布衣裙,头发松松挽着,挎着个竹篮,像任何一个早起采买的妇人。但王三注意到,她的步子很稳,背挺得很直,走在沾着露水的青石板上,一点声息都没有。
是练过武的底子。王三在心里记了一笔。
她没去早市,而是拐进了后巷。王三悄无声息地跟上,看见她在巷尾一户破旧的门前停下,轻轻叩了叩。
开门的是个瞎眼的老婆婆。
“云姑娘来啦?”老婆婆脸上立刻绽开笑,“我这眼睛今早又舒坦了些。”
“我看看。”云无心扶着老婆婆进屋,声音温和,“昨日那药膏用着可刺痒?”
王三贴在墙边,听见屋里细细的说话声。大约半柱香后,云无心出来,篮子里多了几个还沾着泥的萝卜。老婆婆扒着门框喊:“自家种的,姑娘别嫌弃!”
“谢谢婆婆。”云无心回头笑了笑。
那笑容很干净,和昨天在药铺里那种客气疏离的笑不一样。
王三舔了舔笔尖,在小本上写:卯时三刻,出后门,访盲妇陈氏,诊眼疾,收萝卜三根。笑容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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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正(早上8:00)
琉璃阁开门了。
温子墨的马车准时停在门口。王三精神一振——这是每日的固定戏码。
温子墨下车时,手里拎着个油纸包。云无心正在门口吩咐伙计晒药材,见他来,很自然地接过去:“福记的桂花糕?”
“刚出锅的。”温子墨笑,“知道你昨儿念叨了。”
两人并肩进店。王三努力竖起耳朵,只听见零星几句:
“……苏州那边的来信看了?”
“看了,地段不错,但租金要再谈谈……”
“午后去百草堂,郑老大夫想请教你那套针法……”
完全是在谈正事。可王三注意到,云无心打开油纸包时,先掰了一小块递给旁边眼巴巴看着的小学徒。那动作很自然,温子墨就在旁边含笑看着。
像一家人。
王三笔下顿了顿,如实写:辰时,温至,携糕点。二人店内议事,状甚熟稔。分食于学徒,氛围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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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二刻(上午9:30)
店里来了个特殊的病人。
是个穿着绸缎、但脸色蜡黄的商人,被两个仆人搀着,一进门就嚷嚷:“都说你这儿能治怪病,老子跑了三个州县……”
云无心正在给一个老农包扎手上的伤口,头也没抬:“排队。”
那商人愣住,大概从没被这么对待过。他身边的仆人正要发作,温子墨缓步上前,温和但不容置疑地说:“这位爷,看病总要讲先来后到。”
王三认得那商人——临江县最大的布庄东家赵富贵。他眯起眼,想看这医女如何收场。
云无心包扎完老农,洗了手,才转向赵富贵:“什么症状?”
“吃不下,睡不着,肚子胀得像鼓……”赵富贵喘着气。
云无心让他坐下,三根手指搭上他的腕脉,片刻后,又让他伸出舌头看了看。
“酒色过度,肝郁气滞。”她说得直白,“开三服药,戒酒戒色三个月,否则神仙难救。”
赵富贵脸一阵红一阵白:“你、你胡说……”
“那请另寻高明。”云无心已经开始写方子,“诊金五十文。”
仆人怒了:“你知道我们老爷是谁吗?!”
“来我这儿的都是病人。”云无心写完最后一笔,抬眼,“治还是不治?”
赵富贵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泄了气:“……治。”
抓药的时候,云无心对抓药的伙计说:“多加一钱枳实,这位爷火气大。”
王三差点笑出声。他在本上记:巳时二刻,治富商赵某,直言其酒色过度,赵羞愤而忍。医嘱辛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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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中午12:00)
云无心和温子墨一同出了门,往城东百草堂去。
王三混在人群中跟着。两人并肩走着,中间隔着恰当的距离,但偶尔说话时会微微侧身。过一处积水时,温子墨很自然地虚扶了一下她的胳膊,云无心点头致谢,没有避开。
王三皱了皱眉。这种分寸感很微妙——不是情侣的亲昵,却有种经年累月的默契。
百草堂里,几个老大夫已经等着了。王三假装在门口看药材,听见里面传来讨论声:
“……云娘子这套针法,可是源自《黄帝内经太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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