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铭握着那份沉甸甸的文件袋和那个小小的U盘,在客厅里枯坐了一夜。天色将明时,他才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下定了决心。
他先仔细研究了房舫留下的所有文件。经纪约解除得干净利落,没有任何隐藏条款。几处不动产产权清晰,市值不菲,足以让袁源在经济上彻底独立。U盘里的资料更是详尽,从几个正在筹备、风格各异且对演员要求极高的文艺片项目信息,到几位以挑剔和艺术性着称的导演、制片人相对私密的联系方式,甚至包括一些海外电影节和选片人的渠道。每一条信息后面,都附有简要说明和切入点建议,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筛选和梳理,确保既不会与房舫的既有利益产生冲突,又最大程度地保证了“纯粹”和“安全”。
这哪里是简单的“资源和人脉信息”,这分明是一把精心打磨的、通往她梦想世界的钥匙。而铸造这把钥匙的人,亲手斩断了自己与她之间最后的、有形的锁链,然后将钥匙,交给了别人。
周铭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接下了一个艰巨无比,却也可能是他经纪人生涯中最重要、最特别的“任务”。
他需要想一个完美的、不引起袁源怀疑的说辞。直接拿着这些东西上门,说“房舫给你的,他放手了,你自由了”,绝对不行。那只会让她更加抗拒,甚至可能引发更糟糕的后果。她必须相信,这一切是她自己“争取”来的,或者,至少是命运给予的一次“机会”,而非又一次精心设计的、温柔的陷阱。
他开始行动。
第一步,是“预热”。他没有直接联系袁源,而是动用了自己在这个行业里最后一点可信度的人脉,开始“不经意”地、在特定的小圈子里,放出一些风声。风声很隐晦,大意是:袁源产后休养得不错,精神状态趋于稳定,有复出的意愿,但只考虑真正有挑战性的艺术项目,且对合作方背景有严格要求(暗示不希望有“房氏”背景的资本介入)。他刻意避开了房舫势力根深蒂固的主流商业圈,将“风声”吹向那些相对独立、注重口碑、且对“好演员被埋没”有天然同情的文艺片制作圈和资深影评人、策展人小圈子。
同时,他通过U盘里一个可靠的中间人,联系上了道尔顿基金新任的亚洲区负责人,一位以眼光独到、不惧资本着称的德裔女士艾拉。他没有提及房舫,只以经纪人身份,极其谨慎地询问基金新一年的扶持方向,并“顺便”提到了袁源——一个才华横溢却沉寂许久的女演员,或许与基金寻找的“有独特生命经验的亚洲女性创作者”理念契合。他发送了袁源在《城墟》中的一段表演片段(这是公开资料),以及几句关于她近期“在困境中坚持艺术表达、尝试绘画”的模糊描述(这是他从房舫提供的、关于袁源画室情况的只言片语中提炼的)。
艾拉的回复来得很快,也出乎意料地积极。她表示对袁源的表演印象深刻,对她“在沉寂中转向其他艺术形式探索”的经历很感兴趣,并主动提出,是否可以看看她近期的画作?“有时候,画笔泄露的东西,比剧本更真实。”她在邮件中写道。
机会来了。但如何让袁源“愿意”拿出她的画作?那些充满压抑、挣扎、甚至绝望的画,她会愿意展示给一个陌生人看吗?
周铭决定冒险。他选了一个天气晴好的下午,拨通了别墅的座机。接电话的是管家。周铭表明身份,请求与袁源通话,理由是“有些关于行业动态的闲事,想和袁老师聊聊,或许能解解闷”。
等待接听的时间,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周铭的手心全是汗。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了袁源的声音。很轻,很淡,带着一种疏离的平静。
“周哥。”她叫他,语气听不出情绪。
“源源,是我。”周铭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最近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吗?”
“嗯,还好。老样子。”袁源的回答简短而封闭。
“那就好。我最近听说了一些事儿,觉得挺有意思,想着你可能会感兴趣,就打电话来跟你聊聊。”周铭开始进入正题,语气随意,像朋友间的闲聊,“你知道道尔顿基金吧?就那个好莱坞的独立电影基金。他们新来了个亚洲区负责人,叫艾拉,德国人,挺有个性的一位女士。她最近在亚洲物色合作者,方向挺有意思的,不看重商业性,就找那种……有独特生命体验,能用艺术形式真诚表达的创作者。不拘泥于电影,绘画、摄影、甚至行为艺术都可以考虑,只要故事和表达够有力量。”
他顿了顿,听到电话那头一片寂静,只有细微的呼吸声。他知道她在听。
“我听了她的几次访谈,觉得她的理念,跟你以前跟我聊过的某些想法,还挺像的。就那种……不迎合,不媚俗,只忠实于内心表达的东西。”周铭继续说,语气带着一丝感慨,“这年头,还能这么纯粹做艺术的人,不多了。所以我就多关注了一下。正好前几天,通过一个朋友,跟她那边搭上了话,就提了提你。也没说太多,就说你是个好演员,最近也在用其他方式沉淀和表达。结果你猜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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