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巷子上空时,林家小炒的木窗棂已被油烟熏得发亮。林大强正掂着炒勺颠锅里的青菜炒勺颠锅里的青菜,油星子溅到灶台上,他习惯性地伸手抹了把,又想起庄建国昨儿拍着大腿说的“省钱经”,赶紧缩回手——这抹布多擦一下,磨损得就快一分,换块新的又得花两毛钱。
后厨的角落里,吴文斌正蹲在地上,对着一堆油腻的碗碟犯愁。
吴文斌是林大强的远房侄子,刚从乡下投奔来没几天,手脚还算勤快,就是脑子活络得有些过头。自打前儿见着林大强把“最抠门饭馆”的牌子挂得老高,庄建国天天在旁边念叨“省一分是一分”,他便琢磨起了能帮饭馆再省点钱的法子。
这几日,他瞅着林大强洗碗时,总要舀大半桶井水,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井水虽说不用花钱买,可从井里挑回来,得费不少力气,更何况,洗碗用的碱面,也是要掏钱买的。昨儿收摊后,他瞧见巷口茶馆的老板倒了大半桶喝剩的凉茶,忽然灵光一闪——老人们常说茶水能去油污,若是用茶水洗碗,岂不是既省了井水,又省了碱面?
这主意一冒出来,吴文斌就跟捡了宝似的,今儿一早,特意绕路去茶馆讨了两大桶凉茶,沉甸甸地挑回了饭馆。
“文斌,碗洗好了没?待会儿客人多了,可别耽误上菜。”林大强的声音从灶台那边传来,带着点烟火气的沙哑。
“快了快了!”吴文斌应着,撸起袖子,把一摞碗碟哗啦一下倒进了凉茶里。
茶水泛着淡淡的黄褐色,浮着几片皱巴巴的茶叶。吴文斌伸手搅了搅,只觉得碗碟上的油污好像真的淡了些,心里更得意了——这法子,说不准能让林叔和庄叔夸他几句。
他捞起一只沾着菜汤的碗,用丝瓜瓤随便擦了两下,冲都没冲,就摞在了旁边的碗架上。一碗接一碗,不消片刻,两大桶凉茶就见了底,碗碟倒是堆得老高。
“成了!”吴文斌拍了拍手,直起腰时,腰杆都酸得发僵,可看着那摞“洗干净”的碗碟,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住。
没过多久,巷子里的客人就陆陆续续地来了。
打头的是常来的张掌柜,他是做布匹生意的,最爱林家小炒的一盘醋溜土豆丝。伙计麻利地把菜端上桌,张掌柜拿起筷子,刚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嘴里,就皱起了眉头。他放下筷子,端起面前的白瓷碗,抿了一口碗里的白开水,随即“噗”地一声吐了出来。
“这水怎么一股子茶味?”张掌柜的声音不算小,引得邻桌的客人都看了过来。
旁边的王大娘也端起碗尝了尝,眉头皱得更紧:“可不是嘛!我这碗盛的是酸辣汤,喝着竟有股子茉莉茶香,怪别扭的。”
“我这碗也是!”一个穿短褂的年轻人举着碗,指着碗壁上没冲干净的茶叶末,“你们看,还有茶叶渣呢!”
一时间,饭馆里议论声四起。林大强正忙着炒菜,听见动静,赶紧擦了擦手跑出来,庄建国也从隔壁杂货铺颠颠地跑过来,凑在旁边看热闹。
“张掌柜,这是咋了?”林大强一脸茫然,瞅着张掌柜手里的碗。
张掌柜把碗往桌上一放,哭笑不得:“大强啊,你这饭馆是想省钱想疯了?用茶水洗碗,碗都没洗干净,一股子茶味,这菜吃着都变味了!”
“茶水洗碗?”林大强愣了愣,转头看向站在后面,脸涨得通红的吴文斌。
吴文斌被这么多人盯着,头都快垂到胸口了,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想着茶水能去油,能省点井水和碱面……”
“你这混小子!”林大强气得吹胡子瞪眼,抄起旁边的抹布,就要去擦那些碗碟,“茶水去油是不假,可你倒是用清水冲一遍啊!这茶叶渣子都粘在碗上,客人能不嫌弃吗?”
庄建国却凑上前,拿起一只碗闻了闻,忽然咧嘴笑了:“哎,这茶味还挺香的,茉莉的!”
“香个屁!”苏曼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还拿着她的针线笸箩,看见这乱糟糟的场面,忍不住气笑了,“庄建国,你是不是跟‘省钱’俩字绑一块儿了?客人来吃饭,是吃菜的,不是来喝茶味的!”
庄建国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缩回手。
林大强瞪了吴文斌一眼,赶紧给客人们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是我这侄子胡闹,我这就给大伙儿换碗,再送一碟花生米,算我赔罪了!”
说着,他赶紧把那些用茶水洗过的碗碟又抱回后厨,重新打了井水,撒上碱面,仔仔细细地搓洗起来。吴文斌也不敢怠慢,跟着蹲在旁边,一遍又一遍地冲碗,额头上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叔,我错了。”吴文斌的声音低若蚊蚋。
林大强没抬头,手里的丝瓜瓤擦得飞快:“省钱归省钱,可不能亏了客人。咱这饭馆能立住脚,靠的是实在,不是耍小聪明。”
外面的客人见林大强态度诚恳,又送了花生米,也就不再计较,说说笑笑地继续吃饭。庄建国凑到苏曼卿身边,还在嘀咕:“其实吧,这茶水洗碗也不是全不好,至少省了……”
话没说完,就被苏曼卿瞪了回去:“再念叨,下次你吃饭,就用这茶水洗的碗!”
庄建国赶紧闭了嘴,嘿嘿地笑了两声。
后厨里,吴文斌看着林大强把洗干净的碗碟晾在架子上,阳光透过窗缝照进来,碗碟上的水珠亮晶晶的,没有一丝茶渍。他心里暗暗发誓,往后再琢磨省钱的法子,可得先琢磨琢磨,这法子到底行不行得通。
而巷口的风,吹过那块“最抠门饭馆”的牌子,牌子晃了晃,像是在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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