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含烟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幽静的居所。
她挥退了所有下人,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书房里。
书房内,陈设雅致,墨香依旧。她走到书案前,目光落在那支蓝慕云亲手所赠、无数文人梦寐以求的紫毫笔上。
曾几何时,这支笔是她与他灵魂共鸣的象征,是她所有才情的寄托。
她伸出手,想要将它拿起,想要写诗,想要用文字构筑一座堡垒,来抵御叶冰裳那些话语的侵蚀。
然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笔杆时,一股没来由的颤栗从心底涌起。那支笔,此刻仿佛重若千斤。
她握不住。
那句“你只是他棋盘上,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而已”,如同一个无法驱散的魔咒,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英雄救美的感动、心有灵犀的悸动、才情相惜的激动……所有她珍视的过往,都在叶冰裳那冰冷的逻辑下,被剖析得淋漓尽致,露出其下可能存在的、冷酷的算计。
墙上,那幅由蓝慕云亲笔书写的“人生得意须尽欢”,字迹依旧龙飞凤舞,气势磅礴。
可现在,她却仿佛能透过那一个个张扬的笔画,看到一张带着玩味笑容的、模糊不清的脸。那笑容,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居高临下的漠然。
“啪嗒。”
一滴清泪,落在空白的宣纸上,迅速晕开一团灰色的墨迹,丑陋不堪。
她所谓的“懂”,她所坚信的“知己”,从头到尾,都可能只是一场自作多情的幻梦。
她看不透他。从来都没有。
这个认知,比任何酷刑都更加残忍。
- - -
当一个人的信仰正在崩塌时,另一个人的神国,正在被坚实地铸造。
靖北侯府,幽暗的密室中,烛火摇曳。
蓝慕云站在一张巨大的地图前。那不是大乾的疆域图,而是一张无比精细的、标注着无数水文信息的江南水利图。
他的身后,一身素衣的秦湘,正恭敬地侍立着。她总是低垂着眼眸,仿佛世间万物都不值得她一瞥,唯有面前这个男人的身影,是她唯一的信仰。
蓝慕云的手指,划过地图上那条蜿蜒曲折的千里江堤,最终,停在了几个用红色朱砂标记出的、极其隐蔽的点上。
“秦湘,”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们的粮食,够吃多久?”
秦湘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答,声音冷静而精准,仿佛早已将这个数字刻在了骨子里。
“回侯爷,我们通过‘奇珍阁’的渠道,囤积在江南各处秘密粮仓中的粮食,已全部满仓。”她顿了一下,语气中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最后一批入库的,是填满了民女家乡潭西县的官仓。当地的仓监来信说,县里几位见过大饥荒的老人,看到那堆积如山的粮米,都跪在仓门前,哭了整整一夜。”
她迅速收敛了这丝个人情绪,恢复了工具般的精准:“按总数计,足以让整个江南三道一府的百姓,不分贵贱,敞开肚皮,吃上整整一年。”
一年的口粮!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帝王都为之疯狂的数字。它代表的,早已不是财富,而是足以在乱世之中,改朝换代的资本!
蓝慕云听到这个答案,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他没有在意秦湘那瞬间的情感流露,或者说,他早已将这种人性,也计算在了自己的棋盘之内。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侍立在阴影中的另一个身影。
冷月。
她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若不是那双眼睛在烛火下偶尔的反光,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蓝慕云的语气,变得轻描淡写,就像是在吩咐一件去街上买包点心的琐事。
“派人,去江堤上,我标记的那几个地方看看。”
“确保那里的石头,足够松动。松动到……只需要一场连绵的夏雨,就能让它们自己滚下来。”
这个命令,轻飘飘的,却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恶意。
千里江堤,一旦从最薄弱的几个点溃决,那滔天的洪水,将会瞬间淹没下游最富庶的万里良田,让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
届时,粮价飞涨,饿殍遍地,民怨沸腾。
而手握江南一年口粮的他,将会成为所有灾民唯一的、救世主。
他可以凭此,轻易地掌控江南的民心,收编流民为私军,将这片大乾最富庶的鱼米之乡,变成他逐鹿天下的第一块根据地。
好一招“水淹七军”。杀人不见血。
冷月没有任何疑问,也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微微躬身,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对她而言,蓝慕云的命令,就是天意,无需理解,只需执行。
密室中,只剩下蓝慕云和秦湘。
秦湘看着蓝慕云的侧脸,她的侯爷,弹指之间,便要将这大乾的半壁江山,搅得天翻地覆。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手段!
蓝慕云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转过头,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去吧,准备开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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