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门前的对峙,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陷入了僵局。
叶冰裳最终没有踏入那座华美的牢笼。她拒绝了那场“鸿门宴”,也因此,给了对方一个完美的借口。
“钦差大人不愿倾听民意,我等也是无可奈何啊。”
王家那名老管家每日都会在门口,对着那些被刻意引导来的“围观百姓”如此叹息。他将王家塑造成了知错能改、却苦于无门沟通的受害者,而叶冰裳和她身后那三百沉默如铁的黑甲卫,则成了不近人情的酷吏。
他们不去官府击鼓,也不再聚众闹事,只是用这种最柔软、也最坚韧的方式,将叶冰裳的雷霆之势,化解于无形。
她可以一刀杀了老管家,但明天就会有新的“管家”站出来。她可以强行冲入王府抓人,但面对早已转移的凶犯和满府“无辜”的老弱妇孺,她又能如何?
她手中的刀,第一次砍在了棉花上。
监察司的临时驻地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大人,我们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张望焦急地来回踱步,“锦陵城里的风言风语,对我们越来越不利了。他们说我们监察司,只会仗势欺人,根本不管百姓死活!”
叶冰裳看着桌上那份几乎没有任何进展的案卷,目光沉静。她知道,这便是江南士族经营百年的力量。他们用一张看不见的网,将她牢牢困住,让她所有的雷霆手段,都显得如此可笑。
这盘棋,她似乎已经走入了死局。
就在此时,一名黑甲卫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双手捧上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黑色木匣。
“大人,京城来的。”
叶冰裳挥退左右,打开了木匣。
匣内没有金银,也没有兵器,只有一卷陈旧的案宗,和一张折叠的素白纸条。
她展开纸条,上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看似随意不羁的笔迹,只写着寥寥数字:
“剑,斩不断水。墨,却能污一池。”
叶冰裳的指尖微微一颤,一种被看穿、被操控的怒意瞬间涌上心头。
他远在京城,却仿佛能亲眼看到她此刻的窘境。
她压下怒火,拿起了那卷案宗。
案宗的封皮上写着:锦陵民户王栓柱一家,绝户始末。
她一页页地翻开,原本平静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这不是一份普通的案卷,而是一份由无数血泪细节堆砌而成的罪证。里面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原始的记录。
王栓柱,世代为王家佃户。三年前,王家欲占其祖传的三亩薄田,王栓柱不从。
而后,家中耕牛“意外”摔断腿。
长子进城务工,“意外”卷入斗殴,被打断双腿。
为了给儿子治病,王栓柱被迫将田契抵押给王家钱庄,借了十两银子,月息五分,利滚利。
半年后,十两银子滚成了三十两。王家钱庄上门收田,王栓柱哭求无门,当夜悬梁自尽。其妻不久后也投了河。只留下一个被打断腿的儿子,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孙女,在城南的破庙里苟延残喘。
案宗的最后,还附着一张地契的副本,上面按着王栓柱血红的手印,以及几位“乡绅”作为见证人的签名。
每一个细节,每一份证据,都清晰得令人发指。
叶冰裳缓缓合上案卷。
作为天下第一名捕,她瞬间就明白了这份案卷的价值。它不是用来在公堂上定罪的,因为王家早已用无数“合法”的手段,将这桩血案包装得天衣无缝。
它的真正价值,在于那份能撕开一切伪装、直击人心的……惨。
剑,斩不断水。墨,却能污一池。
她终于明白了蓝慕云那句话的含义。
王家织的这张舆论之网,就像水一样,无形无质,刀剑难伤。但王栓柱一家的血泪,就是那滴最浓的墨。只要将它滴进去,就能让整池水,都变得污浊不堪。
她第一次意识到,律法和刀剑之外,还有另一种更可怕的力量。一种她过去不屑于使用,此刻却不得不拾起的力量。
“张望。”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属下在!”
“去,把锦陵城里最好的说书先生给我找来。告诉他,我这里有个新段子,保管他一说就火。”
张望一愣,完全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叶冰裳没有解释,继续下令:“再去城南的瓦市,找个会唱莲花落的瞎眼阿炳,价钱随他开。”
“还有,城里哪家茶馆人最多?哪家戏班子最有名?都给我摸清楚。”
“另外,”她将那份案卷副本递给张望,“找个笔杆子硬的,把这个,改成一个三岁小儿都能听懂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就叫《王三郎》。”
张望拿着那份血淋淋的案卷,看着自家大人眼中那从未有过的、混合着冰冷与决绝的光,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监察司这台只懂得抓人、杀人的冰冷机器,在这一刻,发出了令人陌生的、转向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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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锦陵城最大的茶馆“一品轩”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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