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浓得化不开的、能见度极低的清晨,凌晨又一次像一具被执念驱动的躯壳,独自乘坐飞机,前往那座承载着她年少的爱与恨的城市——临川。
八年了。
她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可以避开监控的路径,熟悉那个老旧小区每一个可能观察到她公寓窗户的角度。
在鹰部的八年里,每当九死一生的任务结束,获得短暂得可怜的喘息之机,她都会像一缕游魂,借着任务的掩护或利用极短的假期,辗转来到临川。
她从未想过要现身,甚至不敢靠得太近。只是像一个固执的影子,躲在特定的角落——有时是街对面那家永远生意清淡的咖啡馆二楼窗口,有时是相邻楼栋无人注意的楼梯拐角,有时是小区外公园里,那棵枝繁叶茂、正好能远远望见她家阳台和客厅窗户的老榕树下。
她会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深灰色运动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将自己完全隐匿在树干的阴影和清晨未散的薄雾里。
无数次里,她只是一个沉默的观察者,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幽灵。
可是这一次,她没有选择那个可以安全藏身、远远眺望公寓的公园角落,而是将车停在了一条毗邻宋清安工作的市人民医院、相对僻静、却能清晰观察到医院主出口的辅路旁(车是租的)。
她推开车门,倚靠在冰凉的车身上,没有完全下车。
深灰色的冲锋衣,拉低的黑色鸭舌帽,巨大的口罩,将她遮挡得只剩下一双眼睛。
冰冷的雾气瞬间包裹了她,在她浓密的睫毛和帽檐上凝结出细密的水珠,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世界的边界。
她像一尊被遗弃在时间之外的雕塑,只有胸口微不可察的起伏和那双穿透迷雾、死死锁定在医院大门方向的眼眸,证明着她是一个活生生的、正承受着巨大内心煎熬的人。
她在等待。
她知道宋清安今天上午有专家门诊,这个时间,临近中午休息,她很大概率会从那个门走出来,或许去医院的食堂,或许直接回家。
选择这里,距离更近,被发现的风险级数增长。
这像是一种自虐般的试探,试探对方的反应,更试探自己那颗包裹在冰层之下、是否还残存着感知疼痛能力的心脏。
时间在湿冷的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她的神经。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模糊的身影在雾气中穿梭,像一个个没有面孔的幽灵。
终于,那扇熟悉的玻璃旋转门动了。
一个穿着及膝白色长款风衣(而非白大褂,或许是准备下班)、围着浅灰色羊绒围巾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宋清安。
她微微低着头,似乎在看手机,步伐有些匆忙,却又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
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和厚重的雾气,凌晨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仿佛随时会被雾气溶解的轮廓。
然而,就是这样模糊的景象,却让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缓慢而坚定地攥紧,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
八年,近三千个日夜的生死徘徊,她就是靠着这短暂、遥远、如同饮鸩止渴般的一眼,来确认这个世界还有一份她无法割舍的牵挂,来汲取一点点微弱的、支撑她活下去的暖意,然后,带着更深的疲惫与空洞,转身重返地狱。
宋清安径直朝着凌晨这个方向的人行道走来,距离在快速拉近——三十米,二十米,十五米……
凌晨以为这次也会和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如同完成一个固定的仪式,看一眼,确认她的存在与安宁,然后便强迫自己离开,回到她既定的、充满算计与硝烟的新战场。
然而,就在她准备像以往一样,悄无声息地遁入迷雾,结束这场无人知晓的朝圣时——
就是这一刻!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条无形的线猛然绷紧!宋清安毫无预兆地、猛地抬起了头!
她的视线,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引力捕获,越过了稀疏的路人,穿透了氤氲厚重的雾气,精准得如同制导导弹,死死地、分毫不差地,钉在了十五米外,那个倚在黑色车边、全身笼罩在暗色与伪装中的身影上!
凌晨的呼吸,在那一刹那,彻底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阻碍视线的氤氲水汽,两道目光,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猛烈地、宿命般地撞击在了一起!
距离,近在咫尺!
近到宋清安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帽檐阴影下,那双她曾在无数个深夜反复描摹、此刻却冰冷陌生得让她心颤的眼睛!
近到她能捕捉到那双眼睛里,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如同受惊的野兽般骤然掠过的错愕、慌乱,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她灵魂都冻结的痛楚与挣扎!
“晨……?!”
一个音节,带着巨大的震惊和不敢置信,猛地从宋清安喉咙里挤了出来,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炸响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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