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芝候在院门口,见傅鉴飞脚步微滞,显是带了几分酒意,便上前虚扶一把,柔声道:爷今日辛苦。随即便引着他进了卧房。待傅鉴飞宽衣躺下,她又服侍着洗漱完毕,这才吹熄烛火,和衣躺在他身侧。
到了亥时末刻,林蕴芝听得窗外更鼓敲过五遍,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轻手轻脚下了床。她摸黑推开角门,见周怀音正攥着衣角站在廊下,发鬓都有些散了,忙拉了她进屋。借着月光,见傅鉴飞睡得沉稳,便替周怀音解了外衫,扶上床榻时指尖微颤:我就在隔壁,有什么响动莫慌。
隔壁榻上,林蕴芝倚着引枕,听着那边窸窸窣窣的响动,心跳竟比当年在闺阁里等丁南芝还要急切。那时她也是这样,数着更漏等夫婿,听着房中的动静,耳尖发烫却强装镇定。直到房内大床的叫响停了下来,又传来均匀的鼾声,她才长舒了一口气。又过了约莫半炷香的工夫,窗纸上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是周怀音摸黑出来了。林蕴芝忙披衣起身,替她拢好衣襟:你就在耳房歇息,我妆匣里取支安神的香,明早天亮再回偏房,莫要急着走动。
第二日清晨,傅鉴飞醒得比往日早些。他闭着眼假寐片刻,终是察觉出身侧人气息的异样——往日里总带着几分熟悉的清冷,今日却多了丝若有若无的甜软。他睁眼时,正撞进林蕴芝带着慌乱的眼波,她睫毛上还沾着未褪的红晕,手指绞着被角,喉间轻声道:哥醒了?傅鉴飞望着她泛红的耳尖,到底没问什么,只淡淡了一声,起身更衣去了外间。
林蕴芝在妆台前坐了半日,才补好脂粉。待去耳房寻周怀音时,见那小丫头正对着铜镜发怔,眼尾还泛着薄红,见了她来,慌忙低下头绞帕子。林蕴芝拉她在廊下站定,见四周无人,才轻声道:昨夜辛苦你了。周怀音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蝇:不...不打紧的。
上午到了讲堂,周怀音总觉得傅鉴飞的目光若有若无落在自己身上,连书上的字都看不真切,索性装着抄药方,头也不敢抬。傅鉴飞坐在案首,还是那个严肃的师父,讲什么性味归经,周怀音根本听不进去。余光扫过她泛红的耳尖,终究只是垂眸,仿佛什么都没察觉。
一切如常,又一切不同。
那天之后,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每次都是傅鉴飞酒后,每次都在黑暗中沉默地进行。周怀音从最初的生涩紧张,逐渐变得能够回应,她发现自己开始期待那些夜晚,期待那种被需要的感觉,尽管事后总是充满羞耻。
林蕴芝这几日留意到傅鉴飞确实不一样了。从前他虽照旧在书斋看书写方,总像蒙着层薄纱似的,连茶盏搁在案头都带着股子倦怠。如今却似春雪初融的溪涧——眉峰舒展得能搁住半弯新月,和徒弟说脉案时嘴角总噙着三分笑,连茶盏相碰的脆响都比往日多了两回。这日晨光透过廊下竹帘,她端着参汤转过游廊,正瞧见他站在海棠树下与泽生说话,玄色直裰被风掀起一角,袖中漏出的沉水香比往日浓了三分,混着海棠花的甜香,直往人肺腑里钻。
自那夜后,林蕴芝与周怀音的往来便更密了些。两人经常的聊些悄悄话。不知道的人当然只当周怀音和师娘关系处得好,林师娘对徒弟也十分关爱。在林蕴芝调教下,周怀音也越来越得体。
周怀音的父亲周老师的腿脚,在林蕴芝的悉心照料和药物调理下,竟然真的好了大半,虽然还不能干重活,但已经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慢慢行走了。林蕴芝果然信守承诺,请来了城里最好的跌打大夫,定期上门为周伯年诊治,又按月送上十块大洋,从未有过丝毫拖欠。得知女儿在济仁堂做得很好,还深得傅先生器重,周老师心中自是感激不尽,时常叮嘱她要好好伺候傅先生,报答大恩大德。周老师心中也不禁升起一个美好的愿景:待怀音学成之后,或许能在乡里开一间小药铺。即便自己腿脚不便,也能在旁相助;将来女儿若得良缘,自己晚年也能有所依靠。
因着周怀音行事周全隐秘,这头与傅鉴飞暗通款曲的事,竟过了冬至仍未被人察觉半分蹊跷。
林蕴芝望着后院那株老桂树抽了新枝,便开始盘算下一步棋。她一面让账房先生往樟树的药行多汇了三成货款,说是扩了济仁堂的药材栈;一面借着收药的由头,往周边县乡跑得勤了——表面是谈生意,实则是为周怀音筹谋长远。
这日在药库清点川贝存货时,她寻了个由头把傅鉴飞拉到一边:泽生今年二十了,在铺子里跟着也有些年岁了,该出去历练历练。见丈夫正翻着《本草纲目》点头,她又压低声音:你瞧着他近来帮着管账,是不是总分心?前儿个给王阿婆抓药,竟把川楝子称错了份量。傅鉴飞这才惊觉,这孩子虽实诚,却因总替家里张罗婚丧嫁娶的事,连晒药的时辰都常记错。
我在岩上镇看中块地儿。林蕴芝摊开随身带的账本,上面画着个简笔画般的铺面图,离镇口半里地,后头有口活泉,正适合开药铺。她指尖点了点图角,延请个坐堂的老大夫,再让泽生当掌柜——一来他大了,该成家立业;二来离了咱们眼皮子底下,倒能学着独当一面。
傅鉴飞合上医书,望着窗外在晾药材的学徒们,沉吟片刻:你挑的人,我信得过。他转头对刚端着茶盏进来的周怀音道:你去后柜把泽生叫来,我跟他说道说道。
不多时,钟泽生捏着算盘进来,袖口还沾着陈皮末子。林蕴芝见他耳尖泛红,便先开口:泽生啊,岩上镇那铺子,我瞧着比咱这儿的场子敞亮。见他直搓手,又笑:你不是总说想把《炮炙全书》里的方子都试遍?那儿药材全,正好。
傅鉴飞从抽屉里取出个蓝布包,递过去时故意顿了顿:这是二十块大洋,置办铺面的家伙什。又拍了拍他肩膀:记着,药铺的门,得用真心守。
钟泽生接过布包,指腹蹭过布角的暗纹——那是林蕴芝特意让绣娘绣的二字。他喉头动了动,到底只说了句:我...我定不负先生师娘。
转过半月,岩上镇的新药铺便挂起了济仁堂的招牌,边上还有两个竖字“岩上”。开业那天,傅鉴飞和林蕴芝还特地过去坐诊一天。站在药铺雕花窗前,望着新采的药材在竹匾上摊开,林蕴芝转头对傅鉴飞笑道:你瞧,这孩子连晒陈皮都要挑晴日里卯时三刻,倒比前在武所还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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