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州的清晨总带着些雨后的微凉,节度使府的庭院里,几株新栽的海棠正抽着嫩芽,沾着露珠的花瓣在晨光里泛着粉白的光。秦沧穿着一身素色劲装,坐在石桌旁,手里翻着沁水之战的伤亡名册——此战铁壁营阵亡两百三十人,受伤五百一十人,虽赢了粮道,却也折损了不少兄弟。他指尖划过名册上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记着籍贯和牺牲时的场景,有的是为了护粮被叛军砍中,有的是为了架云梯被滚油烫伤,最后失血而亡。
“首领,这是新加入士兵的登记册,总共五千三百人,其中有两百个是之前崔乾佑的亲兵,擅长骑兵战术,我已经分到王勇的队伍里了。”李忠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走过来,轻轻放在石桌上,“另外,粮仓的盘点也结束了,加上沁水运来的一万五千石粮,现在总共有两万一千石,足够我们和百姓吃八个月,要是省着点用,能撑到秋收。”
秦沧点了点头,合上伤亡名册,目光望向庭院外的练兵场——新老士兵混编在一起,正在周铁的带领下练习长枪刺杀,呐喊声整齐划一,震得院角的铜铃微微晃动。经过沁水一战,铁壁营的人数涨到了两万三千人,骑兵有三千,步兵两万,还有五千民壮队随时能补充,已经算得上中原地区数得着的义军势力,连长安那边都派人来问过,是否愿意接受朝廷的正式编制,封秦沧为“潞州防御使”。
“朝廷的任命先压一压。”秦沧端起石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语气平淡,“李晟那边最近没动静?他之前说要联合我们打泽州,怎么现在没消息了?”
“昨天刚收到王勇的信,说李晟在长安被缠住了,朝廷里有人弹劾他‘私通义军’,他得留在那边自证清白,打泽州的事得延后。”李忠在石凳上坐下,声音压得低了些,“另外,斥候还探到个消息,程千里弃城后没去长安,反而躲在泽州以南的青阳镇,投靠了黑石帮的残余势力,还把之前卷走的潞州军饷给了黑石帮,想让他们帮着对付我们。”
“程千里……”秦沧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石桌,眼神冷了下来。这个前潞州节度使,不仅弃城不顾百姓,还卷走军饷投靠反贼,若是放任他留在青阳镇,迟早会联合黑石帮来偷袭潞州,必须尽早除了这个隐患。
就在这时,一个卫兵快步走进庭院,手里捧着一个青色的布包,脸色有些复杂:“首领,府外有个女子求见,说叫柳红妆,是前潞州别驾柳青天的女儿,说有要事找您,还带了件信物,说是她父亲的遗物。”
柳青天?秦沧愣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有印象。之前接管潞州时,李忠整理过前任官员的名册,柳青天是程千里的副手,负责潞州的民政,去年冬天因为反对程千里克扣百姓粮饷,被程千里安了个“通敌”的罪名,关在大牢里,后来程千里弃城时,据说柳青天被他派人杀了,连尸体都没找到。
“让她进来。”秦沧收起眼底的思绪,对着卫兵吩咐道。他倒要看看,这个柳青天的女儿,找他有什么事——是为父报仇,还是另有所图。
片刻后,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裙的女子跟着卫兵走进庭院。女子约莫十八九岁,身形纤瘦,却站得笔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木簪束着,没有任何珠钗装饰,脸上未施粉黛,却难掩清丽的容貌,尤其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和倔强。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的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柳”字,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常带在身上的。
“民女柳红妆,见过秦首领。”女子走到石桌前,微微屈膝行礼,声音清脆却不柔弱,没有寻常女子的怯懦,“今日前来,是想求秦首领帮我报杀父之仇,事后民女愿为奴为婢,报答首领的恩情。”
秦沧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坐。说说你的事,程千里杀你父亲,你有证据吗?你又怎么知道,我会帮你?”
柳红妆在石凳上坐下,双手将黑色玉佩放在石桌上,指尖微微颤抖,却依旧保持着冷静:“这玉佩是我父亲柳青天的贴身之物,去年冬天他被程千里关入大牢前,偷偷让狱卒交给我的,说要是他出事,就让我拿着玉佩找能为他做主的人。后来程千里弃城,我在大牢的角落找到了我父亲的尸体,他的指甲缝里夹着一块黑石帮的令牌——我父亲从不和黑石帮往来,这块令牌肯定是程千里派人杀他时,凶手留下的。”
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信纸,小心翼翼地展开,递到秦沧面前:“这是我在父亲柳青天的书房里找到的密信,是程千里写给黑石帮首领的,说愿意用潞州的军饷换黑石帮帮他除掉我父亲,还说以后要是他有难处,黑石帮会帮他。”
秦沧接过信纸,仔细看了看。信纸的字迹和之前程千里留在节度使府的文书字迹一致,上面确实写着用军饷换人命的内容,落款日期是去年十一月,正好是柳青天被关入大牢的前三天。他将信纸递给李忠,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程千里不仅杀了柳青天,还早就和黑石帮有勾结,看来之前偷袭潞州粮道的黑石帮,背后也有程千里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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