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把最后一块碎瓦片从土豆苗的土里捡出来时,指尖被晨露浸得发凉。旁边田埂上,苏大叔正蹲在地上给新播的土豆盖土,铁锨插进湿润的泥土里,发出一声闷响,带着泥土特有的腥气。
小砚,你看那河坝根儿,苏大叔直起腰,用铁锨指了指不远处的河道,昨儿夜里下了阵急雨,坝脚又冲垮一块,露出的土坷垃都泡软了。
林砚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村西头那条灌溉河的土坝果然塌了个缺口,浑浊的河水正顺着缺口往田埂这边漫,泡得岸边的泥土软乎乎的,像发了霉的面团。他想起前阵子被冲毁的那片菜地,张婶家的茄子刚挂果就被淹了,蹲在河边哭了整整一上午。
得修。林砚拍了拍手上的泥,站起身时,裤脚沾着的草籽簌簌往下掉,光种土豆不够,河坝不堵上,下半年再发水,别说土豆,连咱们脚底下的田都保不住。
苏大叔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可这坝不是说修就修的,去年冬里修过一次,没俩月就冲垮了,那土夯得不够实。
这次换个法子。林砚走到河边,蹲下身摸了摸坝体的泥土,指尖碾了碾,土要分层夯,每层都得洒足水,像揉面团一样反复捶,还要在坝脚埋一排木头桩子,削尖了扎进地里,能挡着水流冲根基。他捡起块石头,在地上画了个梯形,坝身要上窄下宽,像台阶一样,这样河水冲过来,力能顺着斜坡散开,不容易塌。
这法子新鲜。苏大叔眯着眼看他画的图,你咋想出来的?
前阵子在县衙帮文书抄录农书,见上面画过治水的法子。林砚笑了笑,指尖的泥印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县丞大人还说过,治水不能光靠硬堵,得让水着走,才稳当。
正说着,田埂那头传来一阵喧哗,几个半大的孩子举着刚发芽的土豆苗跑过来,裤腿上沾着泥点,像群刚从泥里滚过的小猪。林砚哥!你看我们找到的土豆芽!领头的小子举着块发了芽的土豆,芽眼鼓鼓的,像攒了好几颗绿星星。
林砚接过土豆块,小心地放进旁边的竹筐里:放好喽,下午咱们就往坝边的空地上种,那里地势高,不怕淹。他抬头看了看日头,估摸着时辰,中午让婶子们蒸点杂粮馍,吃过饭就开工修坝,愿意来的都算上工,管两顿饭!
孩子们欢呼着跑开,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没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村子。等林砚带着竹筐往河坝走时,田埂上已经聚了不少人,有扛着夯土锤的壮汉,有挎着竹篮的老人,连刚学会走路的小娃都被娘抱在怀里,手里攥着捡来的小石子,咿咿呀呀地跟着凑热闹。
先清坝基!林砚站在坝顶喊了一声,声音被河风送出去老远,壮劳力跟我来,把坝脚泡软的烂泥挖掉,挖到硬土为止!老人小孩在旁边捡碎石子,捡干净的放竹筐里,等会儿填坝心用!
铁锨插进泥里的声音、石锤砸在土上的闷响、孩子们捡石子的嬉笑声混在一起,像首热闹的歌。林砚脱了鞋,光脚踩在微凉的泥地里,指挥着大家把挖出来的硬土块打碎,分层铺在坝基上。夯的时候要顺着一个方向,一下挨一下,不能留缝!他一边喊,一边抡起石锤示范,锤头落下时,泥土被震得发颤,挤出的水珠溅在裤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日头爬到头顶时,坝基已经清出了半米深的硬土。林砚直起腰擦汗,忽然瞥见河对岸有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胖乡绅的管家,正踮着脚往这边望,手里还捏着张纸,像是在丈量什么。
他来做什么?旁边的苏大叔啐了一口,指不定又想找茬。
林砚眯了眯眼,没说话,只是把石锤往地上顿了顿,锤头砸在石头上,发出的一声脆响。对岸的管家吓了一跳,赶紧缩回脖子,转身快步走了。
先不管他。林砚抹了把脸,汗水混着泥水流到下巴,趁日头正好,把第一层土夯结实!等会儿埋木头桩子,得让它们像长在地里一样牢!
大家应和着吆喝起来,石锤起落的节奏越来越快,夯得泥土发出的闷响,像大地在低声应和。林砚看着坝基上渐渐成型的梯形轮廓,心里默默盘算着:木头桩子要选老松木,泡过桐油才耐腐;碎石要筛出大小均匀的,填在土缝里才严实;等坝身修到半人高,再在外侧糊一层掺了糯米浆的黏土,连水都渗不进去......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像是有人在村口跟拦路的人吵了起来。林砚皱了皱眉,把石锤递给旁边的后生:我去看看。
刚走到村口,就看见胖乡绅叉着腰站在那儿,身后跟着两个家丁,正拦着拉木头的车不让过。这空地是我家祖上留下来的!胖乡绅唾沫横飞,指着河坝的方向嚷嚷,想在我家地上动土?先拿五十两银子来!
拉车的老汉气得脸通红:这是村里的公地!当年修坝的时候,全村人都出了力,你凭什么说是你家的?
林砚心里沉了沉,看来刚才那管家果然是来探路的。他往路边吐了口带泥的唾沫,悄悄往人群后退了两步,拉了拉二哥林墨的袖子——林墨正在旁边帮着清点木头,手里还捏着支毛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