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考试比第一天更累。
帖经题考的是《孟子》,比《论语》生僻些,林砚靠着“编段子”的法子,倒也填得七七八八。墨义题是“论农商”,这对他来说简直是送分题——染坊的事他闭着眼睛都能写三千字。
他从“桑蚕织染”写起,说“农为桑,商为丝,桑不茂则丝不丰,丝不畅则桑不荣”,又写刘掌柜如何把染布卖到州府,村民如何靠织布盖新房,字字句句都是染坊的烟火气。写到最后,他甚至把“州府监制”的木牌也写了进去:“官不与民争利,而为民开路,商乃活,农乃兴。”
写完时,日头刚过晌午。林砚放下笔,看着两张写满字的考卷,忽然觉得像完成了两件染坊的活计——虽然累,却有种实实在在的成就感。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反复修改,只是仔细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错字漏字,便起身交卷了。
走出考场时,阳光有些刺眼。他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觉得空气里都带着清河镇的味道。门口的考生三三两两地聚着,讨论着考题,有人捶胸顿足,有人眉飞色舞。林砚没凑这个热闹,只是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客栈走。
路过县学门口时,他又看到了柳明远。那青年正站在石狮子旁,手里拿着本书,却没看,只是望着考场的方向出神。见林砚过来,他转过头,对着林砚笑了笑,眼神里带着点探究,却没有轻视。
林砚也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不知道这人的文章写得怎么样,只觉得他身上没有那些酸儒的迂腐气,倒像清河里的水,看着干净。
回到客栈,林砚收拾好包袱,没有多留,当天就赶回了清河镇。他归心似箭,不是为了等放榜,而是想赶紧看看染坊,看看家人。
走进村口时,远远就看见苏晚站在老槐树下,像他离开时那样,只是手里多了个织布的梭子,大概是刚从染坊出来。看到林砚,她眼睛一亮,手里的梭子差点掉在地上,快步跑过来:“你回来了!考得……还好吗?”
“不好不坏,该写的都写了。”林砚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包袱,“给你带了糖人,在客栈门口买的,不知道化了没。”
苏晚接过糖人,是个骑着竹马的小孩,糖霜亮晶晶的,没怎么化。她抿着嘴笑:“我娘让你回家就过去吃饭,炖了鸡汤。”
“好,我先回家报个信,马上过去。”林砚点点头,往家走。
院里,李氏正坐在织布机旁发呆,手里拿着线却没织;爹在院子里拿这个水桶,但站在那却没动;林墨靠在窗边,望着村口的方向;林石刚从桑林回来,裤腿上还沾着泥。看到林砚进门,四人都愣住了,随即脸上涌上笑意。
“回来了!”李氏放下线,起身就往灶房跑,“这就给你热鸡汤,路上肯定冻着了!”
林墨撑着炕沿想坐起来,声音里带着急切:“考得咋样?题目难不难?”
林石挠了挠头,把手里的桑枝往墙角一放:“先歇会儿,我去烧锅热水。”
林砚放下包袱,挨着林墨坐下,把考试的题目和自己写的内容捡要紧的说了说,特意提到那句“治河坝不如先清乡绅,分粮不如先明账目”。
林墨听完,沉默了半晌,忽然一拍大腿:“说得好!就该这么写!那些酸儒整天说‘仁政’,可乡绅占着滩涂的时候,仁政在哪?分粮不清不楚的时候,仁政又在哪?”
李氏端着热水进来,听见这话,嗔怪道:“别光顾着说话,先喝点热水暖暖。不管考得咋样,平安回来就好。”
正说着,苏老爹带着苏晚来了,手里还提着个食盒。“听说小砚回来了,我让晚丫头炖了只鸡,给你补补脑子。”苏老爹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打开盖子,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考场上没怯场吧?”
“没怯场,就像在染坊算账似的,把该写的都写上了。”林砚笑着说。
苏晚在一旁帮着摆碗筷,偷偷看了林砚一眼,见他气色还好,悄悄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林砚像往常一样,白天去县衙粮秣房当差,傍晚回村核染坊的账,只是晚上不再背书,改成帮着林墨整理那些散落的布条——林墨想趁着冬天做几床棉絮,给村里的孤寡老人送去。
没人再提童生试的事,可林砚知道,大家都在等着放榜的日子。李氏常常在做饭时走神,林石去镇上赶集,总会绕到县衙门口看看有没有消息,苏晚送来的布样里,偶尔会夹着张写着“顺遂”的小纸条。
林砚自己倒没那么紧张。他觉得考试就像染布,布放进染缸,该是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急也没用。他把更多心思放在了粮秣房的账上,发现赵书吏虽然不敢再克扣粮草,却总在账目上做手脚,比如把“军粮十石”写成“九石九斗”,积少成多,一个月竟偷偷攒了两石多。
林砚没声张,只是在账册上记了笔“损耗”,然后找机会把这事告诉了县丞。县丞听完,眼里闪过一丝赞许:“你做得对,账目的事就得这么细。等放榜后,我给你换个差事,管全县的粮秣账,比在县衙里盯着这点活计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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