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伏后的清河镇,日头毒得像要把地皮烤焦。林石赶着牛车往邻镇送布,车辕上拴着的青布被晒得发烫,边角卷成了小筒。他勒了勒缰绳,让牛慢些走,眼瞅着前面那片柳树林,心里盘算着——到了那儿歇脚,给牛喂点水,自己啃口春燕做的麦饼。
这趟送的是苏老爹新染的二十匹青布,要给邻镇的“瑞祥布庄”。林石揣着染坊的账册,册子里夹着苏晚画的布庄位置图,红笔标着“过石桥左转,第三个巷口”,旁边还特意画了个小小的石狮子——那是布庄门口的记号。
刚过石桥,柳树荫还没沾着边,就从路边的矮树丛里窜出三个汉子,个个手里拎着木棍,脸上蒙着黑布,只露俩眼睛,像夜里的狼。“把布留下,饶你不死!”领头的汉子嗓门嘶哑,木棍往地上一顿,震起些尘土。
林石心里一紧,下意识把牛车往路边靠了靠,让车斗正对着那伙人——布都堆在车斗里,用麻绳捆得结实,他得护住这些布。“这是清河染坊的货,你们也敢动?”他声音有些发颤,手却紧紧攥住了车辕上的短鞭——那是苏老爹给他防身用的,鞭梢浸过桐油,硬得能打人。
“管你哪家的,留下东西就走!”另一个瘦高个扑上来,伸手就要解麻绳。林石想也没想,扬起短鞭就抽过去,“啪”的一声,正打在那人胳膊上,疼得他嗷嗷叫。
领头的汉子见状,挥着木棍就冲过来:“敬酒不吃吃罚酒!”林石侧身躲开,却没留神身后还有个人,后腰被狠狠砸了一棍,疼得他眼前发黑,差点栽倒。
“石大哥!”跟车的小伙计小李吓得脸惨白,想冲上来帮忙,被林石一把按住:“别过来!记着他们的模样!”他咬着牙,忍着疼往牛身上抽了一鞭,“驾!”
老牛被惊得哞叫一声,往前猛冲。那伙人没防备,被牛车撞得东倒西歪。林石死死拽着缰绳,后腰的疼像火烧,却不敢松手——他知道,这些布是染坊半个月的营生,要是丢了,苏老爹得心疼坏了,他自己也没法交代。
牛车冲过柳树林,那伙人没再追。林石勒住牛,趴在车辕上直喘气,冷汗把粗布褂子都浸透了。“石大哥,你流血了!”小李指着他的后腰,那里的衣服已经被血洇透,黑红一片。
林石摆摆手,声音发虚:“先看布……少没少?”他强撑着爬起来,和小李一起解绳子,一匹匹数过去——二十匹,一匹不少,只是最上面那匹被划了道口子,是刚才被木棍扫到的。
“没少……”小李哭着说,“咱去报官吧!”
“先送布。”林石喘匀了气,从怀里掏出账册,翻开空白页,用炭笔歪歪扭扭地画着,“记着,三个汉子,领头的左脸有颗痣,瘦高个是瘸腿……”他边画边说,后腰的疼一阵阵钻心,却不敢停——林砚教过他,遇了事不光要报官,还得留下凭据,不然官府没法查。
把布送到瑞祥布庄,掌柜见林石受了伤,赶紧让人去请郎中,又给清河镇捎了信。等林石被乡亲们用板车送回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春燕正在作坊里腌黄瓜,听见外面吵嚷,跑出来一看,当即就红了眼:“石头!”她扑到板车前,摸着林石渗血的衣服,手都在抖。
“别哭……布没丢……”林石咧嘴想笑,却疼得抽了口气。
林父和李氏也赶了过来,林父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眼圈通红;李氏拿手帕抹着泪,赶紧去烧热水。春燕强忍着泪,按郎中说的,小心翼翼地给林石擦伤口、上药,药粉一碰到破皮的地方,林石疼得直咬牙,却没哼一声。
正忙着,苏老爹带着苏晚来了,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是上好的金疮药。“林石咋样了?”苏老爹一进门就喊,看见林石趴在炕上,直跺脚,“都怪我!早知道那路不太平,该多派俩人的!”
“苏老爹,不怪你……”林石转过头,“布没少,就划了一匹,账我记着了,回头从工钱里扣。”
“扣啥扣!”苏老爹把药往桌上一放,眼圈也红了,“你为了护布伤成这样,我感激你还来不及!”他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布包,塞给春燕,“这里面是五百文,给林石养伤,不够再跟我说!”
春燕要推辞,被苏老爹按住:“拿着!这不是赏钱,是我苏老实的心意!林石是为了我清河染坊受伤的,我不能让他寒心!”苏晚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件新缝的软布衫,轻声说:“嫂子,这衣服软和,给大哥换着穿,省得磨伤口。”
那一夜,春燕没合眼,守在林石身边,给他换药、喂水。药味混着酱菜的咸香,在小屋里弥漫。“这世道咋这么不太平……”她给林石扇着扇子,眼圈红红的,“以后咱不送了行不行?”
林石抓住她的手,手心里全是汗:“傻媳妇……不送布咋挣钱?你忘了咱要开酱菜铺的?”他喘了口气,“以后我小心些,跟着林砚画的路线走,他标了哪有驿站,哪有官差巡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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