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节气的风裹着碎雪粒子,打在府衙的朱漆大门上簌簌作响。林砚站在廊下,看着王敬之将最后一张封条贴在西仓的粮仓门上,红纸上的府衙封存四字在风雪里透着凛冽。
林计吏,都安排妥了。王敬之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呼出的白气瞬间融进风里,李彪家周围布了三个哨,只等他露面。
林砚点头,指尖捏着那枚从李彪暗格找到的铜钥匙,齿痕处还沾着点粮仓的麦麸。按底簿上的记录,这钥匙该是开西仓最里间那座的——钱德贵对外宣称那仓因漏雨早弃用了,实则是藏私粮的幌子。
昨夜顾知府看完证据,连夜调了二十名府兵,特意嘱咐:抓现行,别让牡丹会的人有狡辩的余地。此刻府兵们正裹着蓑衣,在西仓外围的柴垛后埋伏,靴底的雪被踩得咯吱响。
巳时刚过,巷口传来马蹄声。林砚缩进门廊的阴影里,看见李彪骑着匹瘦马,身后跟着两个挑着空麻袋的汉子,帽檐压得极低,却掩不住袖口露出的牡丹纹——和黄员外家丁的一模一样。
动作快点,钱老板催着要呢。李彪的声音压得发紧,马鞭在雪地上抽了个响,把粮装上车,直接送码头,晚上就出河。
汉子们应着,跟着他往西仓走。离粮仓还有三丈远时,李彪忽然停住脚,警惕地环顾四周。风雪里的柴垛静悄悄的,只有积雪从枯枝上滑落的声音,他这才松了口气,掏出钥匙往仓门走。
动手!
林砚一声令下,柴垛后突然跃出二十道黑影,府兵的刀鞘撞在冻硬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李彪吓得钥匙都掉了,转身想跑,却被王敬之伸脚绊倒,结结实实地摔在雪地里,溅起的雪沫子灌了满脖。
林砚!你敢......李彪挣扎着回头,脸上的冻疮被冻得通红,看见林砚手里的底簿,声音突然卡壳,像被风雪噎住了。
两个汉子想往仓里躲,被府兵按住肩膀按在地上,麻袋滚到一边,露出里面藏着的油纸包——是两包银锭,月光下泛着冷光。
搜仓。林砚没看他们,径直走向那座。仓门果然如底簿所记,挂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可锁芯却是新换的,与李彪掉落的钥匙齿痕严丝合缝。
钥匙插进锁孔,一声轻响。推开仓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麦香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根本不是废仓,三十个新麻袋码得整整齐齐,袋口露出的谷粒饱满,正是漕运丢失的晚稻。
李彪,还有什么话说?林砚抓起一把谷子,雪粒子从指缝漏进麻袋,激起细碎的沙沙声,这三十石粮,够云溪县赵老栓那样的佃农过个好年了。
李彪趴在雪地里,脸埋进积雪里,肩膀抖得像筛糠。是钱德贵逼我的......他忽然哭喊起来,他说我要是不照做,就把我老母从清河县接来......我没办法啊!
林砚皱眉。李彪的老母亲确实在清河,去年他还托大哥林石给老家捎过药。可这不能成为私吞漕粮的理由——赵老栓的儿子还在等着粮食治病,云溪县的孩子们盼着新米下锅。
带上来。他冲府兵扬下巴,目光扫过麻袋上的印记。每个麻袋角落都绣着个小小的字,针脚歪歪扭扭,倒像是苏晚的手艺——但那线用的是银矿废水染的红绸,一扯就断,和李彪官服上的补丁同出一辙。
李彪被架起来时,怀里掉出个油布包。林砚捡起来打开,里面是三张借据,借款人都是,出借人却写着牡丹会,月息高达三成。最底下还有张字条,是钱德贵的笔迹:粮到即销账,否则......后面的字被墨水涂了,却透着森森寒意。
这借据是怎么回事?林砚把借据拍在李彪面前,雪水溅在纸上,晕开牡丹会三个字。
李彪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王敬之在一旁踹了他一脚:林计吏问你话呢!
是、是去年赌钱欠的......李彪终于吐露实情,钱德贵说加入牡丹会能借钱,可这利息......我根本还不起......他忽然抬头,眼里布满血丝,他说漕运这单做成了,不光能销账,还能分我十石粮......
林砚把借据收好,心里渐渐明了。这牡丹会哪里是商会,分明是用高利贷捆住官吏的黑网——黄员外、李彪、钱德贵,不过是网里的鱼,真正的渔夫还藏在暗处。
押回府衙。他示意府兵把人带走,目光落在那三十石粮上,王敬之,点清数目,贴上封条,明日一早调往云溪县,给赵老栓他们送去。
王敬之应着,掏出算盘蹲在麻袋旁,算珠碰撞的脆响在空仓里回荡,像在清算这笔迟来的账。
林砚走出西仓时,风雪更大了,卷着碎雪打在脸上生疼。他抬头望向钱德贵布庄的方向,那里的灯还亮着,窗纸上映着个晃动的人影,像是在焦急地等待什么。
去布庄。他翻身上马,缰绳在手里攥得发烫,请钱老板回府衙说清楚。
布庄的门是虚掩着的,伙计见林砚带着府兵进来,吓得手里的账本都掉了。钱、钱老板在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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