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更紧了,林砚却毫无睡意。他走到棚外,见各工段的灯笼还亮着,像串在运河边的星星。有个工段的灯影里,几个村民正围着看新贴的账,其中一个举着工票念叨:“我今天领了五十文,账上写着‘李四,五十文’,对得上!”另一个接口:“我家那口子没来,账上果然没她的名,这账真准!”
林砚站在暗处听着,忽然觉得心里暖烘烘的。他想起出发前娘塞给他的炒花生,说“工地上的人辛苦,给他们分点”,此刻才懂,百姓要的从不是什么官威,而是实打实的公平——干多少活、拿多少钱,账上写得明明白白,比任何许诺都管用。
次日天刚亮,林砚就跟着村民上了工。他没穿官靴,换了双草鞋,踩着冻硬的泥地帮着搬石料。栓柱见了,慌忙抢过他手里的筐:“林郎中哪能干这粗活!”
“咋不能?”林砚拍了拍手上的泥,“我在家种过地,挑过粪,比这沉的都扛过。”他学着村民的样子把石料筐勒在肩上,没走两步就晃了晃,惹得众人笑。有个老石匠走过来,教他把绳结往肩上挪了挪:“这样省劲,当年我给清河粮仓凿石头,林郎中也是这么跟着学的。”
林砚跟着老石匠学了半晌,终于能稳稳地扛半筐石料。歇工时坐在石头上,接过村民递来的粗瓷碗,喝着带点糠的热粥,觉得比京城的燕窝汤还香。沈砚拿着工票来登记,见他额头上的汗混着泥,忍不住打趣:“林郎中这算下来,也能领二十文工钱了。”
“得记上。”林砚抹了把脸,“就写‘林砚,搬石料十筐,二十文’,晚上贴在棚子里,让大家看看,我也在账上。”
那天的账棚外,果然多了行字:“林砚,二十文”,后面按着个清晰的指印。村民们围着看,有个小孩指着问:“娘,这官也挣工钱?”妇人笑着说:“是啊,这官跟咱一样,干多少活拿多少钱,实在。”
转眼到了腊月初,运河工地飘起了第一场雪。林砚在账棚里核完账,见外面的雪下得紧,忽然想起该给娘写封信。他铺开纸,刚写下“娘,勿念”,就见王诚举着本账册跑进来,脸上的雪化成了水:“林郎中,您看!这个月的材料钱比上月省了两千两,人工钱也少了五百两,都是按您说的法子记的!”
账册上的数字密密麻麻,却透着让人踏实的规整。林砚想起皇帝召见时说的“五十万两”,忽然觉得这目标不再遥远——它就藏在每车石料的称重里,藏在每张工票的指印里,藏在村民们看账时眼里的亮堂里。
雪停时,林砚踩着厚雪去各工段巡查。账棚里的油灯还亮着,新贴的账页上,“石灰支出”“土方量”“工钱数”都写得清清楚楚,像串在雪地里的脚印,扎实而坚定。他知道,这些工地上的账,记的不仅是银子的去向,更是百姓对朝廷的信任,一笔一笔,都重如泰山。
回到自己的小棚时,沈砚正守着炭盆烤红薯,见他进来就递过一个:“刚从村民那买的,甜着呢。”林砚接过红薯,热乎气顺着指尖往心里钻,忽然想起御花园里皇帝煮的茶,想起娘腌的咸菜,想起清河老家的热炕头——原来这天下的安稳,从来都藏在这些实在的烟火里,藏在这工地上一笔笔清楚的账里,藏在每个百姓踏实的日子里。
他剥开红薯皮,金黄的瓤冒着热气,咬一口,甜得能暖到骨头里。远处传来各工段收工的铜铃声,清脆地响在雪地里,像在为这一天的账画上句号,也像在为明天的希望,轻轻敲起了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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