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的运河工地,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公示棚”的木牌上,发出“呜呜”的声响。林砚正核对昨日的工票存根,忽然听见棚外传来争执声,夹杂着个糙嗓门的哭喊,他捏着算盘起身,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雪地里跪着个穿破棉袄的汉子,脸冻得发紫,怀里紧紧攥着张皱巴巴的工票,正对着个戴棉帽的工头哭:“刘工头,我明明干满了一天,你凭啥只给四十文?这票上写的可是五十文!”
那工头正是前几日被林砚训斥过的刘三,此刻揣着手,斜着眼睨着汉子:“李四,你后晌去茅房耽误了两刻钟,少干了活,自然得扣钱。”他身后的几个小工跟着哄笑,“就是,当工头是瞎子呢?”
被称作李四的汉子急得额头冒汗,在雪地里磕了个响头:“我那是肚子疼得直不起腰!林郎中说了,生病耽误的不算数……”
“林郎中?”刘三嗤笑一声,“他在京城当大官,哪管得着咱这小工段的事?我说扣就扣!”
“我管得着。”林砚的声音从棚后传来,带着雪粒的清冽。刘三猛地回头,见林砚手里拿着本工账册,棉袍下摆沾着雪,脸色顿时白了半截,慌忙拱手:“林郎中怎么来了?”
林砚没理他,走到李四面前扶起他,接过那张工票。票上用炭笔写着“李四,搬石料十五筐,日薪五十文”,右下角按着个模糊的指印,是沈砚特意教村民按的“认票印”。
“后晌你去茅房时,谁能作证?”林砚问。
李四愣了愣,指着不远处堆石料的几个村民:“王大叔他们都看见了,我疼得蹲在地上直哼哼……”
没等林砚开口,那几个村民就围了过来,为首的王大叔跺着脚骂:“刘三你黑心肝!李四疼得脸都白了,你还好意思扣他钱?昨天你让你侄子没来上工,账上却记了满工,当我们眼瞎?”
刘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喊:“胡说!我侄子明明来了……”
“来了?”王大叔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枚铜铃,“收工时摇铃点名,你侄子的铃根本没响,这是沈文书记的‘缺勤簿’,你自己看!”
林砚翻开缺勤簿,见上面果然写着“刘五,缺勤一日,扣薪五十文”,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铃铛,是沈砚的记号。他抬眼看向刘三,声音冷得像冰:“你侄子没来,账上却记了满工;李四生病耽误片刻,你却扣他十文。这账,你打算怎么算?”
刘三的腿肚子直打颤,嘴里嘟囔着“我记错了”,手却悄悄往怀里摸——那里还藏着锭银子,是他昨天克扣二十个村民的工钱攒下的。林砚看得分明,忽然提高声音:“王诚,把本月的‘工银支出账’拿来!”
王诚从棚里跑出来,怀里抱着本厚厚的账册,哗啦啦翻到“刘三工段”那页:“林郎中你看,这是每日的发薪记录,昨日李四名下确实只记了四十文,比应发的少十文;而刘五名下却有五十文,实际他根本没来!”
围观的村民越聚越多,见账上的数和自己领的工钱对得上,顿时炸开了锅:“难怪我总觉得钱少了,原来是被他克扣了!”“上次我多搬了五筐石料,他也没加钱!”“这狗东西,该送官!”
刘三被骂得抬不起头,忽然“扑通”跪在雪地里,给林砚磕起头来:“林郎中饶命!我再也不敢了,这就把钱补上……”
“补上?”林砚盯着他怀里露出的银角子,“你怀里的银子,怕是不止克扣李四这十文吧?”他对王诚使了个眼色,“去查查他的工棚,看看还有多少没发的工钱。”
王诚领命而去,没片刻就回来,手里拎着个木匣子,里面装满了铜钱和几锭碎银:“林郎中,这是在他床底下找到的,账本上记着‘暂存’,其实就是克扣大家的!”
村民们见了匣子,气得直跺脚,有个老婆婆扑上去就要撕打刘三,被林砚拦住:“乡亲们稍安勿躁,克扣的工钱,一分不少都会发还给大家。但刘三这种监守自盗的行为,不能轻饶。”
他转向沈砚:“拟文书,撤去刘三的工头之职,押往按察司查办,就说他‘克扣工银、虚报工时’,按律治罪。”
刘三瘫在雪地里,被两个衙役拖走时,还在哭喊“我错了”,可谁也没再看他一眼。
林砚让王诚当场清点木匣子里的钱,按账册上的记录挨个儿补发。李四捧着补来的十文钱,眼圈红了:“林郎中,您真是百姓的青天啊!”旁边的村民也跟着喊:“有林郎中在,咱的血汗钱再也不会被贪了!”
补发完工钱,天已过午。林砚让沈砚在公示棚外贴了张“监督告示”,上面写着“凡发现工头克扣工钱、虚报工时者,可直接到总棚报官,查实后奖励五十文”,下面还画了个简易的铃铛,注着“收工铃响未到者,一律扣薪”。
王大叔看着告示,忽然一拍大腿:“我看这监督的事,不用麻烦林郎中!咱每个工段选两个老人,每天盯着记工票、查缺勤,谁也别想耍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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