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轩的日子,并未因皇帝那一次突如其来的“临幸”和随后送达的、勉强能入口的食物而有丝毫改善。那点微不足道的“恩赐”,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投喂,用以观察她这只“笼中困兽”还会有什么反应。
沈星落心中雪亮。她依旧大部分时间维持着疯癫的人设,对着墙壁自言自语,与根本不存在的“虫子”吵架,将送来的食物搓揉玩弄。但她对每一口即将入口的东西,都保持着前所未有的警惕。
皇帝的短暂关注,如同一把双刃剑,或许暂时延缓了她的死期,但也毫无疑问地将她推向了更危险的境地——柳贵妃的眼中钉,恐怕已经淬上了更烈的毒。
果然,平静(如果那种绝望的煎熬能称之为平静)了几日后,新的“送饭”太监来了。
不再是之前那个因为半个馒头之恩而冒险的莲儿。莲儿自那日后便再未出现,沈星落心中担忧,却无能为力,只希望她是因为害怕而暂时躲了起来。
来的是一名面生的瘦高太监,尖嘴猴腮,眼神里透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精明与冷漠。他提着一个与这冷宫格格不入的、还算干净的红木食盒,步伐不紧不慢,仿佛不是在踏入一个囚禁废后的冷宫,而是在进行一项寻常的差事。
“废后沈氏,用饭了。”太监的声音尖细平板,没有任何恭敬,也没有刻意折辱,就像在招呼一头牲畜。他将食盒放在门口还算干净的一块地砖上,并不送入内殿,似乎连多踏入一步都嫌脏。
沈星落蜷缩在角落,歪着头,痴痴地看着那食盒,嘴里含糊地念叨:“好吃的……虫子说有好吃的……”
那太监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闪过一丝轻蔑,也不多言,放下食盒便转身离去,仿佛完成任务般干脆。
直到那太监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宫道尽头,沈星落才缓缓收起那副痴傻的表情,眼神恢复了片刻的清明与冰冷。
她慢慢挪到门口,警惕地四下看了看,才将食盒提了进来。
食盒里的内容,比起之前莲儿偷偷送来的馊饭冷馍,竟然要“丰盛”不少。有一碗还算白净的米饭,一小碟不见油星的清炒野菜,甚至还有一小碗飘着几点油花的、似乎是肉沫煮的汤。
这突如其来的“优待”,非但没有让沈星落感到丝毫欣喜,反而让她心中的警报瞬间拉到了最高!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尤其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尤其是在柳贵妃刚刚得知皇帝来过的敏感时刻!
她跪坐在冰冷的地上,并未立刻动筷,而是先仔细地观察。
米饭的白净有些过分,与这冷宫的环境格格不入。野菜炒得蔫黄,看不出什么问题。那碗肉沫汤,散发着一点微弱的、令人食指大动的荤腥气,在这冰冷绝望的环境里,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但沈星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伸出因为营养不良而略显苍白的手指,先端起那碗米饭,凑近鼻尖,深深地、仔细地嗅闻。
除了米粒本身淡淡的香气,似乎并无异样。
她又嗅了嗅那碟野菜,只有土腥和盐巴的味道。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碗肉沫汤上。汤色清浅,几点焦黄色的肉沫沉在碗底,油花细小。她端起来,汤还是温热的,那点荤腥气更明显了些。
就是这碗汤!
一种近乎直觉的警惕感攫住了她。柳贵妃那样的人,若要下手,绝不会用明显馊臭的食物,那样太容易引人怀疑。这种看似“改善”了的、带着诱惑力的食物,才是最好的毒药载体!
她将汤碗凑近鼻尖,屏住呼吸,极其细致地辨别着其中的气味。
肉沫的微腥,油脂的腻味,一点姜丝去腥后的残留气息……似乎都很正常。
但她没有放弃。作为考古系的学生,她曾选修过古代物质文化史,其中便涉及到一些古代常见毒物的性状辨别。她调动起所有的知识和注意力,再次深吸一口气。
这一次,在那混杂的、看似正常的气味最底层,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几乎被完全掩盖的特殊甜腻气!
那气味淡得如同错觉,一闪即逝,却让沈星落的头皮瞬间炸开!
这不是食物本身该有的味道!更不是调味料的味道!
她猛地将汤碗拿开,心脏狂跳起来。为了确认,她甚至用手指极快地蘸了一点汤水,放在舌尖尝了尝味,随即立刻吐掉,并用衣袖狠狠擦掉舌尖的残液!
除了咸味和肉腥味,一种极其轻微的麻木感伴随着那丝不自然的甜腻,短暂地停留在她的舌尖!
是它!一定是某种毒药!被混入了这碗看似诱人的肉汤里!份量极轻,绝非立刻毙命的剧毒,而是……慢性毒!
柳贵妃果然忍不住动手了!而且手段如此阴险狡诈!若非她早有防备,嗅觉和味觉又因穿越或求生本能而变得异常敏锐,几乎就要着了道!
好一个“美人醉”!好一个“舒舒服服上路”!
沈星落盯着那碗汤,眼神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冰。愤怒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她指尖微微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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