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啊陛下!”宫女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都瘫软在地,涕泪横流,拼命磕头,额头撞击金砖发出沉闷的“咚咚”声,白皙的皮肤上迅速渗出血痕。“是永历……是永历元年!陛下!外面……外面都说,是桂王……在……在肇庆登基了……年号永历……如今是永历元年……甲申……甲申之后……还有弘光……还有隆武……陛下!大明……大明还没亡啊!”
宫女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嘶喊,如同九天之上骤然劈下的一道炸雷!不是一道,是千万道!狠狠劈在苏凡的天灵盖上!
轰隆!
苏凡脑子里那团混沌的、醉酒的迷雾,被这惊雷瞬间撕得粉碎!
“大明……还没亡?”他喃喃地重复着这五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舌头上,烫进他的灵魂深处。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流,混合着一种近乎荒谬的、尖锐的狂喜,瞬间从尾椎骨窜起,直冲天灵盖!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又在下一个瞬间疯狂地逆流冲撞!
手中那只沉甸甸的、一直被他无意识攥着的金杯,再也握不住。
“当啷——!”
一声极其刺耳、震颤人心的脆响,金杯狠狠砸在坚硬如铁的金砖地上。杯体瞬间扭曲变形,杯口崩裂开一个狰狞的豁口,杯底镶嵌的宝石被震得脱落,骨碌碌滚出去老远,最终停在一滩尚未干涸的酒渍里,兀自闪烁着诡异的光。
苏凡猛地从榻上弹了起来!动作迅猛得完全不像一个沉溺酒色多年的废人。他赤着脚,踉跄着踩过冰冷的地砖,踩过那些碎裂的翡翠和金杯残骸,浑然不觉。龙袍的下摆被扯得更加凌乱,长长的衣带拖曳在地,绊了他一下,他毫不在意,只是如同一个被无形力量操控的提线木偶,跌跌撞撞地扑向紧闭的殿门!
“开门!给朕开门!”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狂乱和力量,双手拼命拍打着厚重的朱漆殿门。
“吱嘎——嘎——”
沉重的大门被外面的侍卫慌乱地推开一道缝隙。刺骨的寒风瞬间倒灌进来,像无数把冰冷的刀子,狠狠扎在苏凡只穿着单薄中衣的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反而觉得这冷风像是一桶冰水,将他从里到外浇了个透心凉,也浇醒了最后一丝麻木!
门外,是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寒风卷着枯叶,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哀鸣。远处宫墙的轮廓在灰蒙蒙的天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局势……告诉朕!天下……如今局势如何?!”苏凡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钉在那个伏地哭泣的宫女身上。那目光不再是醉醺醺的浑浊,而是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凶狠和急切,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宫女被他这眼神吓得几乎昏厥,牙齿咯咯作响,语无伦次:“乱……很乱……陛下……清兵……占了北边好多地方……李闯……好像……好像也败了……但……但是……”她剧烈地喘息着,像是要抓住最后一点能保命的稻草,“还有……还有义军!好多……好多股义军!在打……在打鞑子!还有……还有咱们大明自己的兵!在南方……在西南!听说……听说有个叫李定国的将军……好生厉害!还有……还有姓郑的在海上……陛下!天下……天下还有人打着大明的旗号啊!他们说……说大明还在!”
义军!明军!大明还在!
宫女破碎而恐惧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投入死水潭中的巨石,在苏凡的心湖里激起滔天巨浪!那早已被酒精和绝望凝固成冰的心火,那几乎被煤山老槐树彻底埋葬的灰烬,在这一句句“大明还在”的呼喊中,被一股来自九幽深渊般的风骤然吹起!不是一点火星,是无数点!带着燎原之势,轰然炸开!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脏最深处泵向四肢百骸!烧得他浑身颤抖!烧得他双眼赤红!
“天下人不负朕……”苏凡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丝毫压不住那汹涌澎湃、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热血。他仰起头,对着那殿门外沉沉欲坠的黑暗苍穹,发出了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如同孤狼嗥叫般的呐喊,更像是一个溺水者在深渊中发出的最后咆哮:
“朕!义不负天下之人!”
“备——轿——!”
“上——朝——!”
那四个字,如同淬火的利剑,斩开了乾清宫暖阁里淤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颓靡酒气!斩开了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上……上朝?”门外守候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那张老迈而布满褶皱、早已习惯了麻木和谄媚的脸,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光芒,嘴巴大张着,足以塞进一个鸡蛋,整个人僵在原地,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雕。他身后的几个小太监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膝盖一软,噗通噗通就跪倒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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