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通往北京城的最后一片开阔地——通州张家湾。荒芜的田野上,枯草在凛冽的寒风中伏倒,如同无数跪伏的脊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未散尽的硝烟味,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反复践踏后的泥土腥气。
一支渺小、残破却异常坚韧的队伍,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孤魂,在夕阳的余烬中艰难跋涉。
郑成功走在最前。他身上的幽蓝龙鳞骨甲早已黯淡无光,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勉强维系着最后的形态。每一次迈步,骨甲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左臂的夹板在颠簸中牵动着断裂的骨骼,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他脸上覆盖着厚厚的血痂和尘土,唯有一双血金色的龙睛,依旧燃烧着不灭的火焰,死死盯着前方那座在暮霭中逐渐显露出狰狞轮廓的巨城——北京。
在他身后,是那具用粗陋担架抬着的、被厚厚毛毡覆盖的身影。苏凡。毛毡的缝隙间,偶尔泄露出一丝微弱的、流淌着熔金光泽的裂痕,以及那紧贴心口、隔着毛毡依旧透出温润微光的龙形玉佩。他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护送者们的心弦。
担架周围,是仅存的二十余名赤血营残兵。他们如同从血池里捞出的残破陶俑,战袍褴褛,伤口狰狞,许多人拄着折断的刀枪或削尖的木棍充当拐杖。每一步踏下,都在冻硬的泥地上留下沉重而蹒跚的印记。更外围,则是张煌言艰难收拢起的、不足千人的残兵和自发追随的义军。他们大多带伤,眼中交织着疲惫、恐惧,以及一丝被绝境逼出的、近乎麻木的决绝。
“将军…前面…就是张家湾了…”张煌言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指向地平线尽头一片起伏的丘陵和隐约可见的废弃村落,“过了此地…便是一马平川…直抵…直抵京城…”
郑成功没有立刻回答。他血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如同最敏锐的鹰隼,扫视着那片看似死寂的丘陵地带。风声呜咽,卷起地上的枯叶和沙尘。太静了。静得反常。连一只飞鸟的踪迹都看不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冰冷刺骨的杀机,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无声地弥漫在空气里。他体内残存的龙脉之力在沉寂中微微悸动,发出无声的警报。
“传令…”郑成功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全军止步。前队变后队,依托右侧那片乱石岗,就地构筑防御。赤血营…护住陛下担架,居中。”
命令迅速传递下去。疲惫的队伍如同生锈的机器,带着巨大的痛苦和迟滞,开始艰难地转向那片布满嶙峋怪石的乱石岗。伤员的呻吟、铁器的碰撞、压抑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在死寂的旷野上显得格外刺耳。
就在队伍刚刚进入乱石岗范围,阵型尚未完全稳固的刹那——
呜——!!!!
一声凄厉尖锐的号角声,如同恶鬼的哭嚎,猛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声音来自四面八方!
轰!轰!轰!轰——!!!
张家湾两侧的丘陵之上,如同变魔术般,瞬间竖起了无数面狰狞的镶黄龙旗!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火炮轰鸣如同连串的惊雷炸响!数十道炽热的火线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砸向刚刚立足未稳的明军队伍!
“炮袭!!隐蔽——!!!”郑成功瞳孔骤缩,发出撕裂般的咆哮!
晚了!
轰隆!轰隆!轰隆——!!!
炮弹如同冰雹般砸落!巨大的冲击波瞬间将外围的义军士兵撕碎!残肢断臂混合着灼热的泥土冲天而起!惨叫声、爆炸声、碎石飞溅声瞬间将这片小小的乱石岗化为人间炼狱!
“护驾!护住陛下!”郑成功目眦欲裂,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猛地扑到苏凡的担架旁!覆盖着残破骨甲的右臂猛地插入地面!
“冰蛟——起!!”
嗤嗤嗤——!!
刺骨的寒气以他为中心疯狂爆发!地面瞬间覆盖上厚厚的幽蓝冰层,并迅速向前蔓延,在担架前方形成一道弧形的、半人高的冰墙!几枚呼啸而来的炮弹狠狠砸在冰墙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和漫天冰屑!冰墙剧烈摇晃,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却堪堪挡住了这致命的炮火覆盖!
然而,冰墙的保护范围极其有限!两侧和后方,惨烈的屠杀才刚刚开始!
“杀鞑子!!”镶黄旗的清军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从丘陵两侧的藏兵处、废弃的村落中、甚至挖好的地道里蜂拥而出!他们身披重甲,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和沉重的狼牙棒,发出震天的嚎叫,如同两道黑色的铁钳,狠狠夹向乱石岗中混乱的明军!
“结阵!结阵!”张煌言拖着伤腿,嘶声力竭地吼叫,挥舞着卷刃的钢刀试图组织抵抗。但突如其来的炮火和伏击彻底打懵了这支疲惫之师。许多新收拢的义军和残兵瞬间崩溃,哭喊着四散奔逃,反而冲乱了赤血营艰难维持的防线。
“不要乱!跟他们拼了!”赤血营残兵们爆发出最后的血勇,三人一组,背靠嶙峋的怪石,死死抵挡着数倍于己的清兵围攻!刀枪入肉的噗嗤声、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濒死的惨嚎声瞬间连成一片!每一块巨石后面,都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血肉磨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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