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狂澜徐徐平息,如同潮水退却,留下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疮痍。
天空不再是单调的昏黑或被炉火染就的赤红,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被巨力揉搓过的扭曲色彩,残留的能量乱流如同透明的幽魂,偶尔划过天际,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噼啪声响。阳光艰难地穿透这层浑浊的屏障,变得稀薄而惨淡,无力地洒落在这片刚刚经历神魔之战的焦土上。
谷口早已不复存在。原本狭窄的通道被彻底拓宽、夷平,甚至向下塌陷了数尺,形成一个巨大的、边缘呈现琉璃化光泽的焦黑洼地。散落各处的,是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无法辨认原本形态的焦糊有机物、以及更多直接汽化消失后留下的空白。浓烈的焦臭味、硫磺味、以及一种奇异的、类似石英被高温熔炼后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口鼻之间,令人作呕。
火浣道两侧的石壁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许多地方大面积坍塌,将之前地火喷流造成的琉璃化通道又掩埋了大半。更远处,匠魂乡内部的许多工棚、炉窑也受到波及,倒塌倾颓者不在少数,断壁残垣间,隐约可见匠人们呆滞或痛哭的身影。
死寂。并非无声,而是那种巨大喧嚣过后,幸存者被抽空所有力气与心神的、麻木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焦黑洼地的中心。
苏凡半跪于地,一手支撑着几乎要碎裂的身体,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那身青衫早已破烂不堪,被汗水、血污和能量灼烧的痕迹覆盖,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消瘦却依旧挺直的脊梁。他低着头,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面容,只有剧烈起伏的肩头和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声,证明着他还在顽强地呼吸着。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喷溅在焦黑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他的身体内部,情况远比外表看起来更加糟糕。强行容纳、引导那远超自身极限的庞杂能量,虽最终击溃强敌,却也几乎将他的经脉、窍穴乃至琉璃心都冲击得濒临崩溃。帝心依旧在顽强跳动,但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左眼中的琉璃光丝黯淡混乱,右眼中的星火也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在他面前不远处,地面上一滩奇异的、正在缓缓挥发消散的暗蓝色冰晶残留物,标志着那不可一世的琉璃将最终的结局——并非血肉之躯,而是能量核心被彻底湮灭后残留的渣滓。
赢了。
代价惨重。
“陛……陛下……”秦破虏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拖着一条几乎失去知觉的腿,用破虏刀支撑着身体,踉跄着、连滚带爬地第一个冲了过来。他独臂颤抖着,想要去搀扶,却又不敢触碰,生怕一碰之下,眼前这尊仿佛由裂纹瓷器拼凑起来的身影就会彻底碎裂开来。
他的呼喊惊醒了其他人。
老匠首、还能动弹的老兵、匠人们,纷纷从巨大的震撼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中惊醒,强忍着伤痛和疲惫,挣扎着围拢过来。他们看着跪地不起的苏凡,看着他身下那滩刺目的金色血液,看着周围这宛如末日般的景象,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敬畏、感激,以及深切的忧虑。
“先生!”
“恩公!”
“快!快拿伤药来!最好的!”老匠首声音发颤,嘶吼着催促。
一阵慌乱的忙碌。珍贵的、平日里舍不得用的各种内服外敷的伤药被迅速取来。戊辰挤开人群,他的脉冲器早已收起,此刻拿出的是一个装着淡绿色莹润药液的玉瓶,小心翼翼地将几滴药液滴入苏凡口中。庚辛和丁卯则警惕地守在周围,尽管身体同样带伤,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预防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药液入喉,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勉强滋养着几乎干涸撕裂的经脉。苏凡猛地咳嗽起来,又吐出几口淤血,呼吸才稍稍顺畅了一些。他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头。
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金纸色,嘴唇干裂毫无血色,但那双眼睛,在散乱发丝的缝隙间,依旧亮着。那光芒褪去了方才对决时的极致燃烧,变得深沉、疲惫,却依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与洞彻。
“朕……无事。”他声音嘶哑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战况……如何?伤亡……几何?”
都这般模样了,最先问的依旧是战局和伤亡。众人鼻尖一酸,心中那股敬重之情无以复加。
秦破虏虎目含泪,哽声道:“陛下……来袭之敌……已尽数歼灭!我军……我军……”他声音哽咽,说不下去。
旁边一位伤势较轻的老兵接过话头,声音沉痛:“禀陛下,弟兄们……战死三十七人,重伤失去战力者十九,余者皆带伤。匠魂乡的乡亲……伤亡还在统计,但……恐怕也不在少数……”
每一个数字,都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苏凡的心头,让他本就艰难的呼吸又是一滞。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深沉的疲惫中多了一丝冰冷的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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