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灌进高一七班,带着操场上塑胶跑道被太阳烤出来的焦糊味儿。
天花板上那台老旧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搅动着一教室的闷热和昏昏欲睡。
夏凡趴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半张脸埋在胳膊弯里,睡得正香。
窗外的香樟树叶子绿得油亮,蝉鸣声尖锐得像是要把整个夏天都给撕开一道口子。
他梦见自己开着一台赤红色的机甲,一脚踩扁了哥斯拉的脑袋,正准备接受全世界人民的欢呼。
一块粉笔头精准地划破了教室里浑浊的空气,不偏不倚,带着破风声,砸在他额头上。
“啪”的一声轻响,不疼,但足够侮辱人。
夏凡从英雄梦里惊醒。
他抬起头,讲台上,班主任老陈正扶着他那副能反光的高度近视眼镜,镜片后面,是那道他再熟悉不过的、审视垃圾一样的目光。
“夏凡。”
老陈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像冬天里结了冰的铁轨。
“站起来。”
夏凡慢吞吞地从椅子上把自己拔起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像是演练过几百遍。
他甚至懒得去摸额头上那个白色的粉笔印子,只是用手背蹭了蹭嘴角的口水印。
“这道题,”老陈用指关节“笃笃”地敲着黑板,上面是一串夏凡完全看不懂的、扭曲的鬼画符,“我刚刚讲了三遍。你来告诉全班同学,选什么?”
夏凡的视线越过老陈那片光明的地中海,飘向窗外那棵半死不活的香樟树。
他心里想,选A,A是Ace,王牌。就像刚才梦里的我。
他当然没把这话说出口。
“不知道。”
声音不大,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一种摔破罐子之后才有的、奇特的坦然。
教室里响起一阵被压抑着的、窸窸窣窣的笑声,像一群耗子在偷吃粮食。
“不知道?”老陈重复了一遍,音量陡然拔高,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都想往下掉,“你除了睡觉还知道什么?你看看人家前排的周华,看看苏晓晓,次次考试年级前五十!再看看你!我们班的平均分,就是被你这种人拉低的!”
班长周华的后背下意识地挺直了一些,像一杆骄傲的标枪。夏凡瞥了他一眼,心里毫无波澜。
他低下头,开始专心研究自己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鞋面上有一道裂口,像一张正在打哈欠的嘴。
就在老陈的训斥即将滑入“我教书二十年,从没见过你们这么差的一届”这套经典咏流调之前,教室的前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着崭新校服的女生站在门口。
整个七班的空气,在那一刻,仿佛被抽成了真空。
那女生很高,皮肤在走廊光线的映衬下,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五官像是被工匠精心雕琢过,找不出一丝瑕疵。尤其那双眼睛,像深秋的湖水,平静无波,映不出任何人的倒影。
她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儿,整个油腻、吵闹、混杂着汗味和粉笔灰的教室,瞬间就变成了她身后虚化掉的、不真实的背景板。
前排的几个男生,嘴巴已经张成了“O”型,连平时最爱叽叽喳喳的女生们,也都安静下来,目光里混杂着好奇、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老陈的训斥戛然而止,那张写满怒气的脸在两秒钟内完成了一次川剧变脸,堆起了他能做到的最和蔼可亲的笑容。
“来,同学们,欢迎一下我们的新同学。”他拍了拍手,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这位是江书瑶同学,从一中转过来的高材生。大家以后要互帮互助,共同进步啊。”
全班响起了一阵稀稀拉拉、却又暗流涌动的掌声。夏凡也面无表情地跟着拍了两下,像个上了发条的鼓掌机器。心里却在吐槽:又来一个下凡渡劫的仙女,这人间疾苦的,何必呢。
“那个,江同学,你先找个空位坐。”老陈的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像一台精准的雷达,最后锁定在了坐在学霸苏晓晓旁边的那个小胖子身上。
“王浩。”
被点到名的小胖子王浩,浑身的肥肉都颤了一下。
“你,搬到后面去,和夏凡坐一桌。”
王浩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晴转阴,再转暴雨。
“啊?老师,不要啊!”他几乎是哀嚎出声,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跟苏晓晓同学坐得好好的,我们还约好了一起前进,为班级争光呢!”
谁都知道,他所谓的“一起前进”,就是单方面抄袭苏晓晓的作业。
他旁边的苏晓晓,一个文静的长发女孩,闻言只是无奈地对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就这么定了!”老陈一锤定音,不容反驳,“你跟夏凡坐一起,正好可以发挥你的带动作用,帮助一下后进同学嘛。”
王浩的表情,像是听到了自己被判了无期徒刑,还是发配边疆,永不赦免的那种。
他一步三回头,用一种生离死别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的女神同桌,然后才抱着自己的书本和文具,像一头被流放的企鹅,摇摇摆摆、悲壮地走向了教室的“西伯利亚”——夏凡旁边的空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