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声音——风声、雨声、他自己急促的心跳声——都在一瞬间被抽离,世界变成了一幅无声的、光怪陆离的慢镜头。
他脑子里疯狂地闪过无数电视剧和小说里的桥段。冲过去抱住她?太狗血。声泪俱下地劝导她“生命是宝贵的”?太说教。大喊一声“老师来了”?太弱智。
他的喉咙像是被水泥堵住了,每一个字都沉重得无法吐出。他所有的插科打诨、嬉笑怒骂的语言天赋,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被瞬间清零。
他站在那里,像个傻子一样,任由冰冷的雨水浇透他那件本就脏兮兮的校服。风裹挟着雨滴,抽打在他脸上,生疼。
江书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似乎第一次染上了某种情绪。是惊讶?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夏凡看不清,闪电的光芒转瞬即逝,她又重新融入了昏暗的背景里。
夏凡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像一条离了水的鱼。最终,在他那混乱到几乎要冒烟的脑子里,他终于搜刮出了自己此刻唯一能组织的语言。
“那个……”他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沙哑古怪,“这上面风大,掉下去的话,姿势可能不太好看。”
话一出口,夏凡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这是人话吗?这是碳基生物在面对一个疑似要轻生的同类时该说的话吗?他简直怀疑自己脑子是不是在刚才清理储物间的时候被灰尘给塞满了。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连狂风暴雨的声音,似乎都因为他这句惊世骇俗的蠢话而停顿了一秒。
江书瑶脸上的那点微末情绪消失了,她再次变回了那潭深秋的湖水,不起半点波澜。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继续看着眼前那片被雨幕笼罩,灯火模糊的城市。
无视。
这是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夏凡感到无地自容的反应。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像个真正的傻子一样,转身,落荒而逃,假装自己从没来过这里,从没见过这一幕。二是……
他咬了咬牙,心里骂了句脏话。算了,今天丢人已经丢到家了,不差这一次。
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着她走去。雨水打湿的地面很滑,他走得很慢,生怕自己脚下一滑,先她一步以一个极其难看的姿摔下去,那就成了年度最大的笑话。
他离她越来越近,能清晰地看到雨水顺着她黑色的发梢滴落,浸湿了她校服的后领。她真的很瘦,单薄的肩膀在宽大的校服下显得更加脆弱,仿佛一阵再大点的风就能把她吹走。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在她身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然后,在江书瑶略带诧异的目光中,夏凡做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也爬上了那道湿滑冰冷的水泥护栏,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双脚悬空,七层楼的高度带来的失重感和眩晕感瞬间攫住了他。冷风从裤管里灌进来,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僵硬地挺直了背,双手死死地抓住身下的护栏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妈的,好高。
他心里哀嚎,腿肚子都在发抖。他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些电影里的英雄救美都只是把人拉回来,而不是陪着坐上去了。这玩意儿,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江书瑶侧过头,第一次正眼打量他。她的目光从他那乱成鸡窝的头发,扫到他那张混着汗水和灰尘的滑稽花脸,最后落在他那双洗得发白的、沾满泥水的帆布鞋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鄙夷,也没有同情,只是一种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困惑。像是在研究一个突然出现在自己世界里的,无法理解的未知生物。
“你不怕?”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被风一吹就散了,但夏凡还是听清了。
“怕。”夏凡老老实实地回答,声音有点抖,“怕得要死。我这辈子连过山车都没坐过。”
“那你上来干什么?”
“我……”夏凡卡壳了,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脑子抽了吧?他看着远方朦胧的城市灯火,胡乱地找着借口,“我觉得,这上面看风景也挺好的,360度环绕,无遮挡全景。就是……屁股有点凉。”
江书瑶没接话。
两人就这么并排坐着,像两个被罚站的傻子,任由一场夏末的暴雨将他们从头到脚浇个通透。
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裤子,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学着她的样子,也看向了远方的城市。雨太大了,那些曾经熟悉的建筑和街道,都变成了一团团模糊的光晕,像一幅被水浸花了的油画。
“其实,这个角度看风景,还挺特别的。”夏凡开口了,声音不大,刚好能被风雨送到她耳边。
他用一种近乎聊家常的语气,说着这些不着边际的废话。
江书瑶的肩膀似乎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夏凡没有侧头看她,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以前也想过,要是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可能会像一片烂树叶一样,飘几下,然后‘啪’的一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第二天上新闻,标题估计是‘某中学学生因学业压力过大,不幸坠楼’。然后学校估计会出来说几句,老陈可能会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说我是个好学生,就是心理太脆弱。我妈会哭得死去活来,但可能过不了半年,她又会对着我爸念叨,说都是因为他没本事,才让我压力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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