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二的风，裹着碎雪粒子刮过雁门关的隘口，卫锐勒住马缰，胯下瘦马打了个响鼻，蹄子在结冰的石板路上蹭出细碎的火星。他抬手遮在眉骨上，望向隘口深处——两侧山崖如刀削般陡峭，崖壁上垂着冰棱，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冷幽幽的光，隘道中间仅容三骑并行，果然是易守难攻的绝地。
“卫都伯，前面就是‘落马坡’，去年鲜卑人南下时，在这里折过不少人马。”身后传来一个老兵的声音，是跟着卫锐打鲜卑的老卒张二，他老家就在雁门关附近，对这里的地形熟得很。
卫锐点头，翻身下马，踩着薄冰往坡上走。冰面滑，他走得慢，每一步都踩在凸起的岩石上。走到坡顶，他蹲下身，手指抚过地面的碎石——这里的土是褐红色的，混着细小的沙砾，下雨时容易泥泞，但冬天结冰后却异常坚硬，正好适合埋伏。“张二，你知道这隘口里有多少处能藏人的地方？比如山洞或者凹陷的崖壁。”
张二也跟着蹲下，指着隘道左侧：“约莫半里地外有个‘鹰嘴洞’，能藏二十来个人；再往前，右侧崖壁有片凹进去的地方，上面长着矮松，能藏下五十个弓箭手，从下面往上看，根本发现不了。”
卫锐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一片墨绿色的矮松，嵌在灰白色的崖壁上，不仔细看，真以为是崖壁本身的纹路。他从怀里摸出王彦画的地图，铺在雪地上，用石块压住边角：“咱们把四百骑分成三队——前队五十骑，伪装成运粮队，把马车上的粮草堆得满些，吸引鲜卑人注意；中队两百骑，藏在鹰嘴洞和矮松后面，等鲜卑人进了隘口，先放箭射他们的马；后队一百五十骑，守在隘口外，防止鲜卑人撤退时反扑。”
“都伯，这天气太冷，弓箭的弦容易冻硬，要不要让弟兄们把弓弦裹上兽皮？”张二提醒道，去年冬天他跟着队伍巡逻，就有个弟兄因为弓弦冻裂，放箭时伤了手。
卫锐愣了一下，他倒没考虑到这点。“说得对，你去通知弟兄们，把备用的兽皮拿出来，裹在弓弦上，每隔半个时辰检查一次。另外，让炊事兵多烧些热水，装在皮囊里，给弟兄们暖手。”
张二领命而去，卫锐继续在隘口勘察。走到鹰嘴洞前，他弯腰进去，洞里黑漆漆的，一股潮湿的寒气扑面而来。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亮了照了照——洞深约莫两丈，地面平坦，角落里堆着些枯枝，应该是以前猎户留下的。“这里正好藏人，让中队的弟兄们把枯枝清理干净，铺上干草，免得坐久了冻着。”
刚走出洞，就见李默牵着马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布包：“卫都伯，这是王彦让人送来的，里面是雁门关附近的村落分布图，还有百姓们提供的鲜卑人常走的小路。他还说，陈武在亲卫营里查到，严纲昨天让亲卫给赵安送了封信，不过信的内容没看到，只知道亲卫是从后门出去的，往右北平城方向去了。”
卫锐接过布包，打开一看，地图上用红笔圈出了三个村落，都是离雁门关最近的，旁边标注着“可暂避”。“你立刻带二十个弟兄，去这三个村落，告诉百姓们，最近鲜卑人可能会南下，让他们暂时搬到山后面的山洞里，咱们会给他们送些干粮和柴火。”
“好。”李默点头，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还有，这是赵都伯让人送来的，今早刚到。”
卫锐拆开信，赵云的字迹遒劲有力，纸上还带着淡淡的墨香：“卫兄，右北平城各门已加派守卫，出入需验凭证。昨日查获一商贩，随身携带刻‘赵’字令牌，已押入大牢，待审出线索，再告知卫兄。天冷，雁门关风大，兄需多添衣物，勿念。”
看着信末“子龙”两个字，卫锐心里暖了暖。他从怀里摸出纸笔，在马背上写了回信：“子龙，雁门关布防已妥，百姓正安排撤离。严纲仍有异动，兄需留意其亲卫，勿让其与赵安联络。待此间事了，再与兄痛饮。”写完折好，交给李默：“你让人尽快把信送到赵都伯手里，路上小心。”
李默走后，卫锐回到隘口外的临时营地。士卒们正在搭帐篷，炊事兵的锅里飘出米粥的香气，几个新卒围在火堆旁，搓着手聊天，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又有几分兴奋。卫锐走过去，在火堆旁坐下，一个十七八岁的新卒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出位置：“都伯，您也来烤烤火？这鬼天气，手都冻僵了。”
卫锐笑着点头，接过他递来的热米粥，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你们以前打过仗吗？”
新卒摇了摇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我以前是农户，去年鲜卑人抢了我们村，我就来参军了，想跟着都伯杀鲜卑人，报仇。”旁边几个新卒也纷纷点头，他们大多是因为家乡被鲜卑人劫掠，才来投军的。
卫锐看着他们，想起了五年前的自己——那时他还是洛阳卫家的少爷，锦衣玉食，可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握紧了手里的粥碗，轻声道：“放心，只要咱们守住雁门关，不让鲜卑人过去，你们的家乡就不会再遭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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