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铭遇到了瓶颈。
他被卡在了第五个基础符文上。
“隐”。
整整七天,他每天除了在算房应卯,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这个符文上。
可它就像一个不讲道理的顽石,无论苏铭如何打磨,都毫无反应。
“啪。”
地面上,一道刚刚勾勒出雏形的青色光痕,在最后一个转折处,应声断裂。
灵力溃散,光芒湮灭。
又是失败。
苏铭的眉头紧紧锁起,指尖因为过度集中精神而微微颤抖。
他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苦练,他对体内那缕灵力的掌控,早已今非昔比。
他能让灵力如丝线般柔韧,也能让它如钢针般坚挺。
刻画前四个符文,他如今已是信手拈来,成功率极高。
可唯独这个“隐”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造物。
他能完美地复制出它的每一道笔画,精准地控制灵力在每一个节点的输出。
结果,画出来的东西,徒具其形。
它就是一道会发光的涂鸦,静静地躺在那里,然后耗尽能量,熄灭。
它没有“意”。
“师父。”
“这个‘隐’字符文,弟子……无法理解。”
听到徒弟的求助,林屿懒洋洋地动了动念头。
“哦?如何不解?”
“弟子已能精准刻画其形,也能完美控制灵力流转,但它……就是不成。”
苏铭详细地描述着自己的困境。
“它不像‘聚’字那般内敛,也不像‘御’字那般外拓。弟子感觉不到它的‘理’在何处。”
林屿听完,心里跟明镜似的。
开玩笑,前四个符文是基础物理,讲的是能量的传导和塑形。
这个“隐”字,已经摸到量子力学的边了,讲的是“存在”与“观测”。
能一样吗?
直接告诉他?
不行。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优秀弟子的核心,在于引导他自己思考。
“徒儿。”林屿的声音古井无波,“为师问你,何为‘隐’?”
苏铭一愣,不假思索道:“隐藏,不被看见。”
“肤浅。”林屿毫不客气,“一块石头,藏于树后,算不算隐?”
“算。”
“那一只猛虎,藏于树后,欲要择人而噬,算不算隐?”
“也算。”
“那为师再问你,吹过你脸颊的风,落在你肩头的尘,你看见了吗?”
苏铭再次愣住。
风无形,尘可见,但……他从未在意过。
“弟子……不曾在意。”
“这,才是‘隐’的真意。”
林屿的声音带着一丝悠然的引导。
“真正的隐藏,不是让你从别人眼中消失。而是让你,从别人心里消失。”
“是让你变得像风,像尘埃,像路边的一颗石子。别人看到了,却又好像没看到。存在,却又毫无存在感。”
苏铭的心神,被这番话狠狠地冲击了一下。
存在,却又毫无存在感……
这不正是师父传授的《敛息诀》的精髓吗?
“你这几日,不必再练了。”林屿的声音适时响起。
“你缺的,不是技巧,是感悟。”
“去做你的事,去算你的账,去用你的眼睛看,用你的心,去感受。”
“不要再去画‘隐’,而是去寻找‘隐’。”
说完,林屿便切断了魂念的联系,留下苏铭一人,怔怔地坐在原地,反复咀嚼着师父那番话。
……
第二日,算房。
苏铭坐在自己那张熟悉的案桌前,手里拿着账本,眼神却有些飘忽。
“存在,却又毫无存在感……”
他看着窗外飘落的树叶,看着远处虹桥上掠过的流光,看着算房里来来往往的杂役弟子。
谁是风?谁是尘?
“苏老弟!苏老弟!发什么呆呢!”
王德发那洪亮的大嗓门,将苏铭从沉思中惊醒。
王胖子抱着一大摞积满灰尘的陈旧卷宗,重重地放在苏铭面前的桌子上,震得笔墨纸砚一阵乱跳。
“来来来,别对着窗户看仙女了,干活了!”
苏铭回过神,看着眼前这座“小山”,有些疑惑。
“王管事,这是?”
“阵峰那帮书呆子送来的。”王德发一脸嫌弃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说是要销毁一批报废的阵旗、阵盘,让我这边核对一下数目,走个流程。”
他指了指那堆卷宗。
“这些是那批废品的入库、领用、损耗记录。乱得跟鸡窝一样,你受累,给整理一下,做个总账出来。”
王德发嘿嘿一笑,压低声音。
“这活儿清闲,没人催。你就慢慢弄,正好歇歇脑子。”
说完,便哼着小曲,扭着肥硕的身躯,去内屋喝茶了。
苏铭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卷,展开。
一股陈腐的、混杂着灵力消散后特有的朽木气息,扑面而来。
卷宗上,记录着一批名为“迷踪幻尘旗”的阵旗的损耗情况。
苏铭一边核对,一边将对应的实物,从旁边的大木箱里取出来。
那些阵旗,大多已经破烂不堪。
有的旗杆断裂,有的旗面被烧出了大洞。
上面曾经绘制的复杂符文,也早已灵光散尽,只留下一些暗淡的、几乎无法辨认的痕迹。
苏铭的工作,枯燥而机械。
他的心,依旧沉浸在师父的那番话里。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一面还算完整的阵旗。
旗面由一种不知名的青色蚕丝织成,触感冰凉。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旗面上一个残缺的符文时,他的动作,猛地一顿。
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要彻底消散的灵力残留,顺着他的指尖,传入他的感知。
这股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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