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那片愈发深邃的墨绿。视线费力地穿透渐浓的暮色,落在林间更暗处。那里,似乎有一团……红色的东西?影影绰绰,看不真切。是什么?野花?遗落的布?强烈的好奇心压过了暮色带来的些微不安。我放下手中的石子,站起身,不由自主地朝着院外,向着树林的方向挪了几步,试图拉近距离,看清那抹突兀的红色。就在我离那团模糊的红色影子还有几十米远,正努力分辨时,母亲呼唤吃饭的声音穿透暮色传来:“赶紧回来吃饭了!”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我遗憾地再次望了一眼那团仿佛在呼吸的暗红,犹豫片刻,终究转身跑回了温暖的、亮着灯的家。
几天后,一个同样晴朗的下午,我独自在后院玩耍。玩着玩着,几天前那团神秘的红色影子毫无征兆地跳入脑海。我立刻转头,目光急切地投向记忆中它曾出现的位置。然而,那片林间空地空空如也,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大概是眼花了吧?孩子的心思很快被眼前的游戏吸引,暂时抛开了疑惑。
时间在沙堆和泥巴中飞快流逝。不知不觉,暮色再次悄然降临,天边只剩下一抹暗蓝。玩得有些倦了,估摸着心爱的动画片快要开演,我拍拍身上的尘土准备回屋。起身的瞬间,像是被什么牵引着,我鬼使神差地又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此刻的天光比上次更暗,树林深处已是一片模糊的暗影,根本看不清任何细节。可是,就在我目光触及那片黑暗的刹那,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从脊背窜上——我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那个方向,注视着我!汗毛瞬间立起。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定睛凝望。就在上次那团红色出现的地方,两点微弱、却极其清晰的红色光点,如同烧红的炭星,穿透黑暗,直直地钉在我身上!它们一动不动,沉默地悬浮在浓稠的夜色里。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心脏狂跳,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甚至来不及思考,尖叫卡在喉咙里,转身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冲回了家,砰地一声紧紧关上房门,仿佛要将那两点诡异的红光彻底隔绝在外。
接连两次的遭遇,让那个夜晚变得格外漫长。我躺在炕上,裹着被子,小小的身体却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窗外,不知何时响起了猫头鹰凄厉的鸣叫,“咕喵——咕喵——”,一声声,像是在为某种不祥之事报信,又像是黑暗本身的嘲笑。那两点红光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每一次闭眼都清晰可见。我翻来覆去,小小的脑袋里塞满了混乱的疑问和恐惧。夜,深得像无底洞。不知过了多久,在猫头鹰瘆人的叫声和极度的疲惫中,意识才终于模糊,沉入了不安的睡眠。
而那个夜晚的梦境,其清晰与恐怖的程度,至今仍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恍如昨日。
梦中,我迷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原始森林里。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浓密的枝叶将光线吞噬殆尽,只有前方隐隐透出一线光亮,如同绝望中的灯塔。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光亮跋涉,荆棘刮破了衣衫也浑然不觉。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我终于踉跄着冲出了令人窒息的黑暗森林,眼前豁然开朗。我正站在森林的边缘,面前是一丛丛低矮的灌木。我本能地蹲下身,藏匿在灌木丛后,剧烈地喘息着。
天色阴沉,暮色四合,细密的雨丝无声地飘落,沾湿了我的头发和衣裳。凉意透骨。举目望去,不远处一座大山的脚下,矗立着一栋气派非凡的宅院。它的模样与我熟悉的东北房屋截然不同——粉白的墙壁,青黑色的瓦片,屋檐高高翘起,如同展翅欲飞的鸟翼。层层叠叠的马头墙勾勒出优雅而神秘的轮廓,典型的徽派建筑风格。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它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精美,宛如幻境。几扇窗户里透出温暖的黄色灯光,昭示着里面有人居住。宅院前方,一条宽阔平坦的石板路笔直地伸向远方,消失在雨雾迷蒙的尽头。这是哪里?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
正当我惊疑不定时,石板路的远方,一个身影在雨幕中缓缓走来。那是一个青年男子,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背负着简单的行囊,步履蹒跚。就在他即将走过那栋华美宅院紧闭的大门时,吱呀一声,朱漆大门开了。一个身着锦绣华服、体态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踱步而出,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路人的前方。
路人停下脚步,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落。他抬起头,斗笠下露出一张年轻却带着风尘与疑惑的脸:“这位先生,何事拦住在下去路?”
奇异的是,虽然隔着一段距离,那雨声、风声,甚至他们交谈的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地钻入我的耳中,仿佛就在近前。
那华服中年人脸上挂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笑容,他并不回答路人的问题,反而向前逼近两步,身体微微前倾,将一张保养得宜、却透着诡异的脸凑到路人面前,用一种带着奇异腔调的声音,一字一顿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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