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婆婆?这血脉回溯的深度远超预料!我按下翻腾的心绪,直言来意:“此番拜见,是为宫主附体之症。她往年每逢阴气盛极之时节,必遭游魂野鬼侵扰附身,哭笑不由己,状若疯癫。然近两年竟忽得安宁,家人皆以为邪祟已除。未料今岁复起,且势头更凶,缘由何在?恳请老人家解惑。”
老萨满布满老茧的手指,轻轻抚过神鼓紧绷的鼓面,发出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嗡鸣。她缓缓开口,声音如同林间最古老的风:“我萨满之道,与你们道教玄门,路数不同,所求各异。我只能依循祖灵的启示,依循山川河流、飞禽走兽的低语,为你道出我所见之理。”
“道虽不同,理或相通。老人家但讲无妨,字字珠玑,晚辈洗耳恭听。若有不解之处,再行请教。” 我肃然应道,心神沉浸在她话语间流淌的古老智慧里。
她点点头,目光深邃,越过我的肩头,望向那片无垠幽暗的森林深处:“她的八字命盘,先天阴性能量过盛,如夜露凝于深谷寒潭,自身便是吸引阴寒游魂的明灯。此其一,根基不稳。” 她顿了顿,视线收回,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其二…她的血脉深处,如沉睡的种子,流淌着属于萨满的灵性。这灵性,是腾格里的恩赐,亦是沉重的天命。”
“萨满血脉?” 我微感诧异,“据我所知,她家族近几代,似乎并无萨满传承显现。”
老萨满嘴角牵起一丝看透世事的弧度,语气笃定如山间磐石:“血脉的印记,如同大树的年轮,不因枝叶几度枯荣、传承几番断绝而消失。一族之中,只要曾诞生过真正的萨满,其后裔血脉深处,皆埋藏着开启‘神窍’的种子。这窍穴,本是沟通天地自然伟力、聆听万物之声的神圣通道,是腾格里无上的恩赐。”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痛惜,“然她…不明此理,懵懂无知,如同孩童把玩利刃。她以坊间流传的粗浅法门,或凭一时妄念,随意开阖此门!门户洞开而无守护之力,无敬畏之心,山野精怪、游荡阴灵、乃至心怀叵测的邪祟,岂能不趁虚而入,鸠占鹊巢?那些附体的‘东西’,不过是循着她自己打开的门缝,溜进来的窃贼与恶客!”
“那近两年的诡异平静,又是为何?” 我抓住关键追问。
老萨满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如同月光掠过深潭:“那是腾格里的垂怜与无声的警示。” 她轻轻摇动手中的铜铃,发出一串清脆又带着警示意味的声响,“她自以为通灵所得的力量,那些在耳边响起的‘神谕’,不过是些蒙昧精怪、低阶阴灵的窃窃私语与蛊惑,绝非源自森林的呼吸、高山的意志、星辰运转的纯净伟力!萨满侍奉的是天地自然的宏大灵性,与你们现今口中那些‘出马仙’,供奉精怪、交易愿力、役使鬼物牟利,岂可同日而语?” 她深深叹息,满是皱纹的脸庞在月光下更显沧桑,“腾格里暂时为她掩上了那道危险的门缝,如同父母为顽童关上通往悬崖的门。盼她能借此安宁,幡然醒悟,安度余生。她已年过半百,黄土埋颈,何苦再执着于这虚幻的‘神通’?平平安安,儿孙绕膝,便是长生天赐予的最大福分。”
“腾格里…便是我们所说的长生天吧?” 我确认道。
老萨满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深邃的夜空,仿佛在与那至高存在交流:“长生天的目光,如同亘古的星辰,始终注视着她的血脉子嗣。只要她不再妄动神窍,安守本分,便无大碍。怕只怕…” 她收回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洞悉未来的无奈与宿命感,“她听不进这逆耳的忠言,被那虚幻的力量感所迷惑,再次亲手推开那扇招灾引祸的门。” 话语间,是历经无数寒暑更迭、看透人间执念的通透与淡然。
雪依旧无声飘落,却在触及绿草时悄然消融。茅屋透出的暖黄光晕与原始森林深沉的幽暗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奇异而永恒的图景。我郑重地向这位跨越漫长时光、守护着血脉后裔的老萨满躬身拜别。灵识如倦鸟归巢,自那冰火交织的奇异森林边缘抽离,回归法坛前的肉身。
将所见所闻,连同老萨满那充满自然智慧与苍凉警醒的话语,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转述给师弟。
师弟听完,脸上露出意料之中的苦笑,摇头道:“那位张阿姨啊…唉!确实在家里偷偷摸摸摆弄那些所谓的‘仙堂’,香火日夜不断,供着些来历不明的牌位。家里老头子气得跳脚,儿子苦劝不听,闹得鸡飞狗跳,实在没辙了才求到我这儿。老萨满的话,我会让同学一字不差地带到。听不听…真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法坛边缘,总结道:“说白了,特殊体质加上血脉里那颗不安分的‘种子’,自己又瞎鼓捣,引鬼上门是迟早的事。现在正宗的萨满传承凤毛麟角,几近断绝,民间那些‘大仙儿’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硬是把‘出马’供奉精怪鬼物那套,跟沟通天地自然的萨满之道混为一谈,不知误导坑害了多少像周姨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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