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长风尘仆仆地从西南边陲飞到北方。他身形瘦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道袍,眼神却清亮得仿佛能洞穿人心。听完老刘泣血的诉求,他只提了三个要求:第一,原本的酬劳减半,多余的钱拿让老刘捐掉去行善;第二,给他附近找个清净酒店,到时候他自会联系,老刘他们不得主动打扰;第三,不食老刘家一粒米、一口水。听到这奇奇怪怪的要求,也顾不得想太多了,老刘满口应承。
“然后,白道长盯着老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地上,”我的声音低沉下去,周围吃宵夜的嘈杂似乎也减弱了,“‘无论经历什么苦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身体受损,你都铁了心要这个真相?’” 老刘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是!我自愿承受一切!”
白道长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仿佛裹着千钧重负:“好。接下来三天三夜,你不能合眼。一丝困意都不能有。熬过去,三天后傍晚,我来找你。记住,这三天,天塌下来也别找我。”
“三天不睡?”李哥倒抽一口凉气,“五十多岁的人,这不要命吗?”
“要的就是这种濒临极限的状态。”我解释道,“魂不稳,魄将散,才更容易被‘引’下去。老刘硬是凭着一股为子复仇的执念,熬过了那七十二个小时。当白道长再次出现时,老刘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像一截被抽干了水分的朽木,只有那双眼睛,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
白道长仔细看了看老刘的状态,只吐出三个字:“可以了。”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旧得看不出年代的墨绿色旅行袋,那袋子磨损得厉害,拉链都掉了齿。他从最深处捧出一个黝黑的陶罐,罐口被暗黄色的符纸严密封着,纸上朱砂绘就的符文在昏黄灯光下透出诡异的暗红。他闭目凝神,口中急速诵念着艰涩拗口的咒言,音节短促而陌生。咒毕,他并指如剑,隔空朝老刘眉心一点——
“嘶……” 围坐的几人同时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猛地窜起,仿佛赤脚踏进了深秋的冰河,瞬间蔓延至全身。老刘剧烈地打了个寒颤,牙齿咯咯作响。
一把普通的木椅被拖到场地中央。老刘被扶坐上去,眼睛被一条宽厚的黑色棉布紧紧蒙住。“别睁眼,”白道长的声音异常清晰,“待会儿所见,可能骇人。跟着一个黑影走,切记,无论身后听到什么、谁叫你,绝不回头!我说‘回来’,立刻跟黑影走,不可有半分迟疑!见到小刘,心念动,他即知。拣紧要的问,时间……不超过十分钟。” 老刘僵硬地点头。
此时饭桌上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大排档锅勺碰撞的零星声响和夜风穿过棚布的呜咽。
我继续讲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张蒙眼端坐的椅子上。时间仿佛凝固。几分钟后,极其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蒙在老刘眼前的厚实黑布,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眼窝位置开始,洇开两团深色的水渍。那水渍迅速扩大、蔓延,顺着老刘深陷的脸颊,淌下两道清晰的、浑浊的泪痕。他枯瘦的身体在椅子上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时间到!回来!”白道长猛地一声低喝,如同惊雷炸响。他迅速点燃一支粗大的线香,香头炽红,在离老刘眉心三寸处急速虚划着某种符印,口中咒语又急又快。片刻后,他沉声道:“好了,解布。”
老刘颤抖的手摸索着解开黑布,露出那双布满血丝、被泪水冲刷得红肿不堪的眼睛。他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虚脱地瘫在椅子上,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嗬嗬作响,好半晌才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哭,哭声显得格外凄厉而突兀。
等到那巨大的悲恸稍稍平息,老刘死死抓住白道长的衣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我见到他了!我儿说……说他和朋友去郊外玩……半路……半路尿急……站在一个高坡上……下面……下面是个塌了顶的破庙啊!他的尿……全浇在……浇在那庙顶上了!庙里……庙里有个东西……被他这一泡尿……毁了道行……报复……报复啊!”
白道长平静地点点头,仿佛早已洞悉一切:“我知道。这三天,我已查清。此番只是让你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而已,事已至此,我该走了。”他挣开老刘的手,转身就要离开。
“道长留步!”老刘猛地扑过去,双膝一软竟要跪下,被旁边人死死架住,他目眦欲裂,嘶吼道,“仇!这仇怎么报?您得帮我!多少钱您开口!”
白道长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的铁:“这活,我接不了。之前那些人为何都推了?不是不想赚你钱,是怕有命赚,没命花!你儿子一泡尿,毁了人家不知多少年的苦修,是他有错在先!那东西……不简单。”
老刘像被抽走了脊梁骨,颓然瘫软,绝望地问:“那……那我该怎么办?求道长指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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