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得正急,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沉闷又持续的噼啪声,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哀乐。
沈承聿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刚结束一通越洋电话,指尖还停留在冰凉的平板电脑边缘。
夜色已深,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台灯,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背后的书架上,切割出明暗交织的轮廓。
就在他准备关掉台灯,结束这一天时,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屏幕闪烁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伴随着急促的铃声,在这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沈承聿微微蹙眉。他的私人号码知道的人不多,在这个时间点打来,多半不是无关紧要的琐事。
他划开接听键,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平稳:“喂?”
“请问……是沈承聿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带着哽咽和颤抖的女声,背景音嘈杂,隐约能听到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和模糊的人声指令,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上心头。
“我是。您是哪位?”
“我、我是市人民医院的护士……是这样的,陆建成先生和他的夫人……他们……遭遇了严重车祸,经抢救无效……刚刚去世了……”护士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克制,但那份艰难依旧透过电流传递过来。
陆建成。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陆承聿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复杂的涟漪。
那是他大学时代最好的导师及朋友,曾经形影不离,只是后来人生轨迹各异,联系渐渐少了,上一次见面,似乎还是一年前的校友会。
他记得陆建成提起过,他有一个女儿,叫陆时晚,今年刚满十三岁……
“我们……我们在陆先生的手机里找到了您的号码,是唯一的紧急联系人。另外,他们的女儿陆时晚……小姑娘也在车上,她……她受了些轻伤和惊吓,现在人在医院,情况稳定,但是……”
护士的声音顿了顿,带着显而易见的为难和一丝恳求,“沈先生,您看……您是否能尽快来一趟医院?孩子……需要人照顾。”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台灯的光晕在沈承聿深邃的眼底投下小片阴影,他握着手机的指节无意识地收紧,微微泛白。
窗外的雨声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充斥着他的耳膜。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沉了几分,听不出太多情绪,“地址发给我,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书房里恢复了先前的寂静,却又截然不同。
那通电话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空气里。
他静坐了几秒,然后猛地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没有叫醒已经睡下的保姆,径直走到玄关,拿起车钥匙,换鞋,开门,融入外面的瓢泼大雨中。
黑色的轿车如同离弦之箭,划破被雨幕笼罩的城市。
雨刮器以最快的频率左右摆动,前方视野依旧模糊不清。
沈承聿紧握着方向盘,下颌线绷得很紧。
他试图去回想陆建成最后一次和他通话的内容,似乎只是寻常的问候,问他最近如何,工作是否顺利……当时他只以为是师生间的寒暄,此刻才惊觉,那或许是一个父亲在为自己年幼的女儿,寻找最后一道或许永远用不上的保险。
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雨水的湿冷,扑面而来。
明亮的灯光照得走廊一片惨白,映着来往医护人员和病患家属或匆忙或疲惫的脸。
在护士站的指引下,沈承聿在一个僻静的观察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门虚掩着。
他轻轻推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白色病床边缘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病号服,更显得她瘦弱不堪,像是一株在风雨中飘摇、随时可能折断的芦苇。
头发有些凌乱,小小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抿着。
最让人心头一紧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很大、很黑的眼睛,此刻却空洞得可怕,里面没有泪水,没有恐惧,甚至没有任何属于十三岁孩童的神采,只是直勾勾地望着对面空无一物的白墙,仿佛灵魂已经随着那场惨烈的车祸一同抽离。
她怀里,死死地抱着一个沾染了点点已经干涸暗红血迹的浅蓝色书包。
那应该是她父亲或母亲,在最后关头,拼命护住并塞给她的。
护士在一旁压低声音对沈承聿解释:“小姑娘受了很大惊吓,除了刚醒来时哭喊过爸爸妈妈,之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也不肯让任何人碰她的书包……”
沈承聿挥了挥手,示意护士先离开。
他迈步走进观察室,脚步放得极轻,但在寂静的房间里,依旧清晰可闻。
他在女孩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他低下头,看着这个一夜之间成为孤儿的孩子——陆时晚。
他好友留在这世上的唯一骨血。
该怎么开口?节哀?以后我会照顾你?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苍白和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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