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聿的离去,并未带走客厅里凝固的冰冷。
那扇紧闭的门,仿佛成了两人之间无形隔阂的实体象征。
陆时晚依旧蜷缩在沙发上,阳光渐渐爬升,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形单影只。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的誓言,他的分析,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坦荡……逻辑上无懈可击,情感上,她却像一只受惊的蚌,紧紧闭合着外壳,不敢再轻易敞开。
“需要时间……”这话与其说是对他说的,不如说是对自己说的。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颠覆性的冲击,需要时间来分辨哪些是金斯利精心编织的谎言,哪些是残酷的真相,更需要时间来……重新拼凑对沈承聿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
信任一旦产生裂痕,哪怕再细微,也足以让恐惧和猜忌的藤蔓疯狂滋长。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的门被轻轻敲响。
“陆小姐,您需要吃点东西。”是A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
陆时晚没有回应,她现在没有任何胃口,只觉得身心俱疲,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门外的A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沈先生交代,您必须进食。如果您不想出去,我可以送进来。”
提到沈承聿,陆时晚蜷缩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她最终还是沙哑地应了一声:“……进来吧。”
A端着一份清淡的餐食走进来,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目光快速扫过陆时晚依旧苍白憔悴的脸和红肿的眼睛,什么也没问,只是平静地说:“庄园内外一切正常,请您放心用餐。”
放下食物,A便准备退出去,恪守着护卫的职责,绝不逾越。
“A。”陆时晚忽然叫住她。
A停下脚步,转身:“您请说。”
陆时晚抬起头,目光带着一丝迷茫和挣扎,望向这个始终冷静如磐石的女人:“你……相信他吗?”她问得没头没尾,但A瞬间就明白了这个“他”指的是谁。
A没有任何犹豫,回答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信仰般的坚定:“我信。”
她的回答太过干脆,反而让陆时晚愣了一下。
A看着她,继续用那种没有起伏却极具说服力的语调说道:“我跟随沈先生多年,见过他运筹帷幄,也见过他雷霆手段。他或许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他对自己认定的人和事,从不屑于撒谎,更不会用这种方式去欺骗他在乎的人。金斯利的伎俩,玩弄的是人心最脆弱的部分,但摧毁不了真正的信任。”
A的话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陆时晚心中漾开一圈涟漪。
是啊,沈承聿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如果他真的参与了,以他的性格,会是怎样的反应?是恼羞成怒?还是继续用更完美的谎言圆谎?似乎都不会是刚才那样,带着失望和痛心,却又无比坦荡地起誓和解释。
逻辑的天平,似乎又向沈承聿那边倾斜了一点点。
但情感上的冻土,并非几句道理就能轻易融化。
“我知道了,谢谢你,A。”陆时晚低声道,重新垂下了眼帘。
A不再多言,微微颔首,退出了客厅。
陆时晚看着茶几上冒着微弱热气的食物,最终还是伸出手,机械地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
味道寡淡,如同嚼蜡,但她知道,她必须保持体力,她不能先倒下。
庄园的另一间书房,此刻成了沈承聿的临时指挥所。
气氛比陆时晚所在的客厅更加凝重和冰冷。
沈承聿站在巨大的电子屏幕前,上面分割显示着苏黎世的城市地图、金斯利公寓周边的监控画面、以及霍恩海姆教授实验室及咖啡馆附近的交通录像。
他的脸上已不见面对陆时晚时的克制与痛楚,只剩下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杀意。
“找到那个‘快递员’。”他下令,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正在全力追查。对方反侦察能力很强,使用的摩托车是偷来的,逃离路线经过精心规划,避开了大部分主要监控。但我们捕捉到了一个模糊的侧面影像,正在通过步态和体型进行数据库比对。”负责追踪的技术人员语速飞快。
“霍恩海姆。”沈承聿的目光转向另一个分屏,上面是那位老教授的详细资料,“他与金斯利之间,到底有没有我们还没发现的联系?哪怕是极其间接的!”
另一组人汇报:“目前仍未发现直接资金往来或通讯记录。但我们发现,霍恩海姆教授所在的大学研究所,其中一个长期捐赠基金的主要出资人,是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离岸公司。这家公司的股权结构非常复杂,层层穿透后,有一个很小的股东,与金斯利家族控股的一家风投公司有关联。关联度极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时间点是在捐赠发生数年之后。”
线索极其微弱,几乎可以认定为巧合。
但在沈承聿这里,任何与金斯利相关的“巧合”,都值得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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