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救了他?这个他们奉命追杀的汉人,竟然在自身难保的绝境中,出手救了他这个蛮族敌人?
剜去腐肉、敷上如此珍贵的伤药……
蛮人粗糙的脸上肌肉抽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他的部落崇尚勇武与恩仇,此刻这复杂的境况,显然冲击了他简单的世界观。
霍去病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抛出一句话,用的是带着口音、但足以让对方听懂的蛮族土语:
“毒未清,想活命就别乱动。外面的东西,怕火,但不怕等。”
蛮人身体一僵,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沉默下来,靠在冰凉的礁石上,目光复杂地看着霍去病挺拔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堆小小的、却驱散了恐怖黑暗和致命怪物的篝火。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礁石内三个不久前还生死相搏、此刻却因更强大的威胁而暂时困守一处的人影。
火光之外,无数幽暗的眼睛依旧在黑暗中闪烁,贪婪地窥伺着。
但至少,他们赢得了片刻的喘息,以及……一个潜在盟友心中,悄然改变的波澜。
霍去病背对着火堆,面朝外,环首刀杵地,身形挺拔如松,仿佛与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在火光边缘的阴影中熠熠生辉,警惕地监视着每一丝异动。
他的呼吸平稳悠长,与苏沐禾尚未平复的喘息,以及那蛮人因伤痛和毒素而粗重压抑的呼吸,形成鲜明对比。
苏沐禾坐在火堆旁,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获救的蛮人。对方靠在礁石上,脸色依旧青黑,但嘴唇的紫色似乎褪去了一丝。
他正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左肩,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布条,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困惑和挣扎,而多了一种更深沉的、被压抑的屈辱与不甘,如同困兽。
他咬了咬牙,似乎在对抗什么,然后猛地抬起头,这次他没有看霍去病,而是直视着苏沐禾,用更加生硬、却带着某种破釜沉舟意味的汉话,混杂着手势,努力表达:“汉人……船,图!我们……找!给的粮食,盐……活命!”
他指了指自己,又用力捶了捶胸口,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悲愤的火焰:“山!林子!祖地!小了,没了!鹿跑光,果子稀……娃娃饿!”他用手比划着缩小的动作,脸上深刻的纹路因为激动而扭曲,“头人说……帮汉人老爷找丢的宝贝,换吃的。”他语气里充满了不甘和无奈。
“我们……不是狗!是猎人!是……”他似乎想找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族群,最终只是重重地、徒劳地捶了一下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苏沐禾听得心头一震。原来这些蛮人并非主动袭杀,而是受雇于人,目的是寻找失落的“海图”?而他们之所以铤而走险,深入这凶险之地,竟是因为生存所迫——山林土地被侵蚀或许是汉人扩张,或许是自然变化,或许兼而有之,传统的狩猎采集难以维生,只能依靠为汉人卖命来换取最基本的活命物资。
这份差事,对他们而言,不仅是任务,更是裹挟着屈辱的求生之路。
霍去病虽然没有完全回头,但显然将蛮人的话听在耳中。他持刀的指节,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朝堂与边地,征伐与同化,他并非不知。
只是当这份被生存挤压出的无奈与不甘,以如此直白惨烈的方式,在一个濒死的敌人兼临时盟友口中道出时,那份重量,似乎比任何军报奏章都更沉。
蛮人喘着粗气,眼中的火焰渐渐被疲惫和伤痛取代,但他仍旧执拗地看着苏沐禾,又像是透过苏沐禾,看着某个迫使他们的强大存在:“图……没找到……撞上地鬼……他们抢草,抢黑石头……杀我们的人……”他再次指向自己的伤口,和外面黑暗中那些怪物潜伏的方向,“地鬼,养毒虫,坏!比逼我们卖命的汉人……更坏!”
他的逻辑简单而直接:雇佣他们的汉人老爷是迫使他们背离山林、忍辱求活的“压力”,而地鬼,则是直接威胁他们生命、抢夺他们任务目标或他们也觊觎那些奇异植物矿石、更直观的“死敌”。
篝火能燃烧多久?柴薪有限。外面的怪物何时会失去耐心?
霍去病的目光,越过火光,投向幽暗的河滩深处。蛮人的话提供了新的信息碎片,也带来了更复杂的背景。他沉默了片刻,在火光的噼啪声中,用那种蛮族土语,声音不高,却清晰冰冷:“谁雇你们?哪个汉人?”
蛮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霍去病会问这个。他脸上掠过一丝警惕,但更多的是茫然和一种被更深层力量裹挟的无力感,摇了摇头:“穿好衣服的汉人老爷……很多。头人接头……我们,只拿东西,换粮食。”他顿了顿,补充道,“图……画在旧皮子上,有鱼,有星星,有弯弯曲曲的线……”
海图。特征明显。看来接头的不是疤脸刘,难道是他背后的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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