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看赵峰,而是先转向苏晴,语气平和得像在讨论今天天气真好:“晴晴,你昨天不是说,很认同亚里士多德关于‘友爱’的观点吗?真正的友爱,是基于德性和共同的善,而非功利或快乐。”
她的话突兀又莫名,让赵峰和苏晴都愣了一下。
随即,林溪才仿佛刚刚注意到赵峰的存在,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迎上他带着疑惑和不悦的视线,唇角勾起一个礼貌却疏离的弧度:“赵学长,您好。无意打扰您的邀请,只是突然想到一个哲学问题,想向您请教。”
“啊?哲……哲学问题?”赵峰完全没料到这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女生会来这么一出。
“是的。”林溪点点头,眼神清澈,语气不卑不亢,却自带一种沉静的力量,“康德认为,人应该被当作目的本身来对待,而不应仅仅被视为满足他人目的的工具。您觉得,在人际交往中,尤其是在邀请他人参与活动时,是应该更尊重对方作为独立个体的自由选择和情感意愿,还是应该更强调活动可能带来的外部利益和资源交换呢?”
她的话语清晰柔和,没有一丝火药味,仿佛真的只是在探讨一个学术问题。但话语里的机锋,却像一把柔软却精准的匕首,轻轻挑破了赵峰那层包裹在“热情帮助”下的、将人物化的功利意图。
赵峰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对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和哲学的思辨里,他那些关于“资源”、“好处”的说辞,在此刻显得如此庸俗和苍白。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周围几个停下脚步看热闹的同学的低笑声中,彻底失了方寸。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他几乎是仓皇地扔下这么一句,便狼狈地转身,快步消失在人群中。
苏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挽住林溪的胳膊,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钦佩和后怕:“我的溪溪!你也太帅了吧!杀人于无形啊!我刚才都快尴尬死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打发他。”
林溪笑了笑,恢复了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言辞犀利的女孩只是别人的错觉。“没什么,只是觉得,用他无法理解的逻辑去解构他的逻辑,会比较有效。”她拍了拍苏晴的手背,“走吧,不是说想去新开的那家甜品店吗?我请你,压压惊。
两人转身,沿着栽满银杏树的小路向校门口走去。秋日的阳光透过金黄的叶片,洒下斑驳的光影。她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几步开外,教学楼一侧供人休息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陆衍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膝上放着一台超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复杂的代码。他原本正全神贯注地调试着一个算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专注和清冷。
然而,不远处那场小小的风波,以及林溪那番看似平静却锋芒暗藏的话语,像一道不规则的干扰信号,意外地闯入了他的“绝对领域”。
当林溪说出“人是目的,而非手段”时,陆衍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清冷的目光越过屏幕的上缘,落在了那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身形纤细的女生身上。她正微微侧着头和同伴说话,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柔和而宁静,与刚才那句充满哲学力量的话语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反差。
陆衍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在他的认知里,世界是可以用逻辑和代码来解构和定义的。高效、精准、目标明确,是他行事的一切准则。而像刚才赵峰那样目的性极强的社交行为,虽然他不屑,但至少能理解其底层的逻辑——利益交换。
但这个女生……
她的行为模式,无法用他惯常的逻辑来归类。她看似被动、安静,甚至有些疏离,却在关键时刻,能如此精准地运用思想的力量,四两拨千斤地化解尴尬,守护自己的朋友。她反驳的方式,不是情绪化的对抗,而是上升到哲学层面的“降维打击”,优雅,却致命。
这种基于人文思辨的、非线性的应对策略,完全超出了他常用的事件处理函数库。
他看着她和苏晴并肩走远的背影,那双总是如同深潭般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检索”和“分析”的神情。就像一台运行着精密程序的中央处理器,突然遇到了一个无法立即解析的、全新的、充满矛盾却又 intriguing (引人入胜) 的变量。
他低头,目光重新落回屏幕上自己正在编写的“理想女友”评估算法,代码行间闪烁着冰冷的光。这个程序,是他为了应对家族日益频繁的“关切”和催迫,基于一系列理性参数(如家庭背景、教育程度、性格相容性、社交能力等)构建的逻辑模型。
脑海中,却不期然地再次闪过那个女生清晰说出“人是目的”时,那双沉静而坚定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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