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保密通讯器里,技术负责人急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陆衍的耳膜上:“……确认,第一道防火墙已被撕裂,攻击特征码匹配‘幽灵网’,那是……那是国际雇佣兵级别的黑客组织,他们从不失手……”
林溪僵在门口,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涌向脚底,又猛地冲回大脑,带来一阵眩晕。她看着陆衍的背影,那个总是挺直如松、仿佛能扛起整个世界的背影,此刻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化作了一张拉满的、蓄势待发的硬弓,冰冷的怒意几乎要实质化地弥漫出来。他没有立刻咆哮或慌乱,只是沉默着,深邃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死死锁在主控屏幕上那一片令人心悸的红色警报和疯狂滚动的错误代码上。那里,是他无数个不眠之夜的心血,是“启明”项目跳动不息的心脏,更是他证明自己、挣脱家族桎梏的利剑。
“启动‘涅盘’协议。”他的声音终于响起,出乎意料的平稳,却像冰层下湍急的暗流,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冷硬和决绝,“所有非核心节点,立刻执行主动物理隔离,切断一切非必要外部连接。诱饵数据池,开放最高级模拟权限,引导攻击流量。追踪组,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要这次攻击路径的每一跳真实IP,精确到毫秒级时间戳!防御组,执行B7终极预案,核心算法库立刻物理断网,启动离线备份验证!”
一条条指令清晰、迅疾、不容置疑地发出。他像一个站在手术台前,面对病人突然大出血的顶尖外科医生,眼神锐利,手法精准,毫不犹豫地切割掉可能被感染的部位,结扎破裂的血管,所有的动作只为了一个目标——保住那最核心、最不可或缺的生命中枢。林溪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将自己更深地嵌入墙角的阴影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认知到横亘在她与陆衍世界之间的,是怎样一条深不见底的天堑。她看不懂那些如同天书般的代码,听不懂那些充满了缩写的专业术语,她引以为傲的哲学思辨在此刻苍白无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确保自己绝对安静,不发出任何声音,不成为他必须分神处理的又一个“变量”。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张中模糊了界限。只有键盘被敲击到极致的噼啪声、多个视频窗口里传来的模糊而激烈的技术争论,以及服务器机箱因为高负荷运转发出的低沉嗡鸣,构成了这个空间里唯一的旋律。窗外的天色由浓重的墨黑渐渐褪成压抑的深灰,预示着黎明将至,却又仿佛被室内的阴霾所拖累,迟迟不肯带来光亮。陆衍维持着那个近乎雕塑般的姿势,只有偶尔因为长时间精神高度集中和身体极度疲惫而无法控制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并非铁打的事实。林溪悄悄去厨房热了几次牛奶,看着蒸汽缓缓升腾,又看着它慢慢冷却,最终,她只是无声地将一杯清澈的凉白开和两片缓解神经性头痛的药片,放在他手边触手可及、又不会干扰到操作的地方。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这个微小的动作,高速敲击键盘的手指有了一瞬间几乎无法察觉的停滞。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极轻微、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下头,伸手拿起药片,甚至没有就水,直接干咽了下去,随即又立刻投身于那片没有硝烟却更加凶险的数字战场。那一刻,林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里却奇异地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这就够了。她无法与他并肩站在前线,但能在他疲惫时递上一片药,在他需要时保持绝对的安静,这或许就是她此刻能给予的全部,也是她选择踏入他的世界后,必须学会的守护方式。
持续了数小时的猛烈攻击,终于在天空泛起鱼肚白时,如同潮水般暂时退去。核心算法库保住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团队成员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汇报结果时,也确认了部分非核心的用户行为数据和几个处于测试阶段的边缘模型已被对方截获、泄露。损失无法挽回,信誉已然蒙尘。视频窗口里,一张张疲惫不堪的脸上写满了挫败和后怕。陆衍沉默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在最后回了一句冰冷的“抓紧时间溯源,彻底修复已知漏洞,我需要完整的攻击分析报告”,便干脆地切断了所有对外通讯。
书房里骤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与之前的喧嚣形成骇人的对比。他猛地向后,将全身重量摔在宽大的椅背上,闭上双眼,抬手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按压着睛明穴,喉结上下艰难地滚动着,仿佛在吞咽某种无形却灼喉的苦果。林溪迟疑了一下,还是轻轻走了过去。她的手指刚刚带着一丝凉意触碰到他滚烫的太阳穴,试图替他缓解那显而易见的剧烈头痛,他便像受惊的猛兽般猛地睁开双眼,布满蛛网般红血丝的眼底,翻涌着未褪的凶狠戾气和深不见底的疲惫,几乎要将人吞噬。但在看清是她之后,那骇人的戾气如同被无形的手瞬间抚平,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片被狂风暴雨肆虐过后、满是狼藉的荒芜沙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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