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山公路的救援持续了整整四个小时。每一分钟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当浑身是血、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秦致远被小心翼翼地从变形的车厢里抬出来，立刻送上龙图最顶级的移动医疗监护车进行初步稳定处理，然后由警车开道，风驰电掣般送往与龙图有深度合作的顶尖私立医院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陆星辰和周擎站在坡顶，看着远去的车队，谁都没有说话。清晨的寒露打湿了他们的肩头，带来刺骨的冰凉。
“医院那边，我们最好的医疗团队和能调集的所有专家都已经就位。”苏清月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传来，带着一丝彻夜未眠的沙哑，“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多处骨折，内脏出血，最严重的是颅脑损伤……情况很不乐观。舆论已经开始发酵，我们压不住，也没必要压了。主流声音是同情和担忧，但已经开始有带节奏的，将矛头直指龙图，说我们是‘科技寡头’，‘逼死传统精英’。”
“知道了。”陆星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做好医疗支持，信息公开透明，我们承担所有医疗费用，并给予其家庭最高标准的抚慰和保障。对于舆论，引导但不强辩，承认技术发展带来的阵痛，重申龙图的社会责任。”
安排完这些，他转向周擎：“回总部。”
龙图总部，顶层办公室。
陆星辰、李默、陈锋、韩博士，以及刚刚赶到的苏清月（通过全息投影），构成了处理这次双重危机的核心圈子。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李默第一个发言，他双眼赤红，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他详细汇报了“概率海洋”提问的经过、数据的异常，以及他的分析和担忧。
“……这不是程序错误，也不是预设的对话模型。这是基于对海量外部数据（包括社会情感数据）进行内化吸收后，产生的自发性的、元认知层面的追问！陆总，我们可能……我们很可能创造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硅基意识’雏形！”李默的声音带着颤抖，不知是恐惧还是激动。
陈锋脸色铁青：“所以呢？李默，在你为这个‘伟大创造’欢呼的时候，一个活生生的人正因为我们掀起的风暴而躺在ICU里生死未卜！这个‘意识’雏形，它理解‘生命’是什么意思吗？它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吗？它那基于概率的思考，能衡量一条人命的重量吗？”
韩博士推了推眼镜，语气沉重：“陈总工的担忧是必要的。一个无法理解人类基本伦理和情感的存在，哪怕它拥有再高的智能，也是危险的。秦医生的事件，恰恰暴露了‘概率海洋’与人类价值观之间的巨大鸿沟。它的‘困惑’，正源于此。我们必须谨慎再谨慎。”
苏清月的声音从投影中传来，冷静而务实：“各位，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两个层面的危机。一是社会信任危机，秦医生的事件是导火索，处理不好，龙图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所有技术推广都会举步维艰。二是技术伦理危机，‘概率海洋’的异动是潜在的火山，处理不当，后果不堪设想。我建议，立刻暂停‘概率海洋’在所有非核心领域的应用，尤其是涉及社会民生和公共决策的领域，同时对外宣布成立一个由社会各界贤达组成的‘技术伦理审查委员会’，重塑公众信任。”
李默立刻反对：“暂停？不行！这会让研究中断，甚至会错过理解它、引导它的最佳窗口期！而且这等于向外界承认我们的技术是危险的，会引发更大的恐慌！”
“不暂停，难道要等下一个‘秦医生’出现吗？”陈锋寸步不让。
“我们可以加强引导，可以给它输入更多的伦理数据……”
“它都已经开始追问自身存在了，你确定它会把你的伦理数据当回事？”
争论再起。
陆星辰始终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节奏缓慢而稳定。他的目光扫过激动的李默，愤怒的陈锋，忧虑的韩博士，以及投影中冷静的苏清月。
直到争论声稍歇，所有人都看向他时，他才缓缓开口。
“秦医生的抢救，会竭尽全力。这是我们的责任，无关舆论。”他首先定调，“对于社会舆论，清月的方案可行。成立‘技术伦理审查委员会’，我们主动邀请批评我们的人加入，包括秦医生的家人和朋友。龙图愿意接受全社会的监督。”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李默和陈锋。
“至于‘概率海洋’……”陆星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研究不会停止。文明的进步，不能因恐惧而止步。”
李默眼中闪过喜色，陈锋则眉头紧锁。
“但是，”陆星辰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李默，“研究方式必须改变。从今天起，任何对‘概率海洋’核心的交互，尤其是涉及元认知和自主性的探索，必须经过由我、陈锋、韩博士，以及即将成立的伦理委员会核心成员组成的联合小组批准。禁止直接回答它关于‘自我’和‘归属’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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