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孔雀与天鹅
悠长的暑假在蝉鸣声中铺展开来。林婉的生活保持着一种充实而愉悦的节奏,规律的钢琴练习并未因假期而中断,指尖流淌出的音符日渐流畅,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理解力。
每周固定的日子,她都会准时出现在少年宫的舞蹈班。宽敞明亮的练功房里,她和孙悦的身影总是格外引人注目。经过一段时间的系统训练,林婉的进步堪称神速,身体的柔韧性与协调性都提升了许多。
舞蹈老师为她们两人精心编排了一支双人舞。音乐响起时,孙悦如同一位骄傲的小天鹅,脖颈修长,眼神明亮,每一个跳跃和旋转都带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矜持,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舞台中央接受瞩目。
而林婉,则更像一只温柔而灵动的孔雀。她的动作舒展优雅,手臂与指尖的延伸充满了细腻的表现力,不像孙悦那样具有攻击性的光芒,却自有一种沉静内敛的风华,能将人的目光牢牢吸附,耐人寻味。一骄一柔,一放一收,两人配合得愈发默契,小小的舞蹈竟被她们演绎出了几分动人的故事感。
“很好!林婉,注意呼吸的绵长,对,就是这样,把情绪带进去!”舞蹈老师不吝赞扬,眼中满是发现璞玉的欣喜,“孙悦,控制力再强一些,不要只追求高度,要追求美感。”
课程结束,林婉额上带着细密的汗珠,和孙悦并肩走出少年宫。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林婉,你跳得越来越好了。”孙悦难得地主动开口,语气里是棋逢对手的认可。她天性骄傲,能让她说出这句话,足以证明林婉的实力。
“你也是,孙悦,跟你一起跳,我总能学到很多。”林婉微笑着回应,这是她的真心话。孙悦对舞蹈纯粹的热爱和专注,也感染着她。
刚走出大门,林婉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那里。父亲林国栋推着自行车,正含笑望着她。
“爸爸!”林婉快跑几步迎了上去。
林国栋拿出准备好的毛巾,自然地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眼里是藏不住的宠爱:“累不累?跳了一下午了。”
“不累!”林婉摇摇头,声音清脆。
“你妈妈在家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就等我们的小舞蹈家回去了。”林国栋拍拍她的头,语气温和。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搂着父亲坚实的腰,晚风拂面,带来夏日傍晚特有的凉爽。看着父亲奋力蹬车的背影,闻着空气中隐约传来的家家户户的饭菜香气,一股巨大的、安心的幸福感将林婉紧紧包裹。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父母都毫无保留地深爱着她。他们或许有他们的期望和局限,但这份爱,厚重而真实,是她两世为人最坚实的依靠。前世的她,正是在这份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中,一步步放弃了自我选择的权利——听从他们的建议选择了看似稳妥的大学和专业,顺从他们的期望回到体制内工作,甚至默许了他们眼中“知根知底”的恋情。
因为不忍心看到他们失望,因为贪恋这份安稳的温暖,她将自己的意愿悄悄掩埋。
自行车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林婉将脸颊轻轻贴在父亲的后背上,感受着那份熟悉的温热。
可是,这一世,不一样了。
心底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告诉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感激父母的爱,无比珍视这份家庭的温暖。但正是因为这爱太深,这温暖太诱人,她才更需要鼓起勇气,去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她不能,也不愿再成为父母期望的投影,她必须成为林婉自己。
糖醋排骨的香气仿佛已经萦绕在鼻尖,家的轮廓在暮色中越来越清晰。林婉知道,那条挣脱爱的羁绊、寻找真正自我的路,或许会比任何舞蹈动作都更难,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想要那份幸福,是建立在“我选择”而非“被安排”的基础之上。这份觉醒,如同夏日泥土下的种子,正在悄然破土,迎接属于自己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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