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墨”的帖子如同在黑暗的隧道尽头点燃了一盏灯,虽然光线微弱,却清晰地指明了“理性”与“真相”可能存在的方向。舆论的狂潮因此出现了分流的迹象,粉丝们找到了有力的理论武器,团队内部也因这线生机而稍稍提振了士气。然而,林久久在短暂释然后,内心却并未完全平静。她清楚,那篇帖子更多是提供了一种思考的“方法论”,一个质疑的“理由”,却并非能够直接扭转局面的“决定性证据”。危机,远未解除。
晨曦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带。林久久蜷缩在床角,一夜未眠的疲惫清晰地写在脸上,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灼热的光芒。平板电脑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屏幕上是另一个刚刚编辑完成的文档——与“砚墨”那篇面向公众的、冷静客观的分析帖不同,这份文档的标题是《关于当前舆论危机的应对建议(内部参考)》。
她的内心在进行着远比发布匿名帖子时更加激烈的天人交战。
发布“砚墨”的帖子,她隐藏在网络的迷雾之后,安全感相对充足。但将这份直指核心的应对建议发给顾璟……这意味着她要主动地、明确地、以“林久久”的身份,介入到这场纷繁复杂的危机之中。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几乎要让她窒息。
‘不行……不能发……’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是个顾问……’
‘他们会怎么想?一个社恐指手画脚?’
‘太冒失了……会被讨厌的……’
自我否定的声音尖利而熟悉。
但另一个声音,更加清晰、更加坚定地,在她脑海中回响。那是她梳理了一整夜思路后,形成的清晰认知:
舆论战的关键转折点,往往在于能否将“质疑”转化为“行动”。“砚墨”的帖子创造了质疑的空间,现在需要的是团队给出一个能够承接这种空间、并将其转化为理解甚至好感的“落点”。
蒋烁需要道歉,但不能是屈辱的、被逼的认罪,而应是展现成长与反思的、真诚的沟通。
团队需要表态,不能是冰冷的切割,而应是体现包容与共同担当的支持。
粉丝需要引导,不能是漫无目的的反黑,而应是有组织、有重点地传播核心信息。
这些想法在她脑中盘旋、碰撞、最终汇聚成屏幕上那条理分明、直指要害的文字。她分析了当前舆论的几个关键攻击点,针对性地提出了反驳策略;她预判了黑粉可能继续使用的话术,给出了应对预案;她甚至为蒋烁可能的道歉视频草拟了几个核心要点方向,强调“承认错误(特定言论不当)、强调成长(环境改变、自我反思)、表达歉意(对受到影响的人)、展望未来(用行动证明)”四步走策略。
这份建议,凝聚了她作为旁观者的冷静,也融入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团队处境的关切。
发送,还是不发送?
这个选择仿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艰难。这不再是躲在匿名身份背后的暗中相助,而是真真切切地,要以“林久久”这个脆弱的社会身份,去触碰那个她一直恐惧和回避的、复杂的现实世界。
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个绿色的“发送”图标,手指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汗水浸湿了她的掌心,胃部因紧张而阵阵痉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
终于,在内心经历了一场近乎虚脱的激烈搏斗后,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混合着对“正确之事”的执着,以及对那群虽然让她紧张、却也给予了她罕见温暖与接纳的少年们的不忍,压倒了一切。
她猛地闭上眼,用尽全身力气,食指重重地按下了“发送”键!
“咻——”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发送的对象,是顾璟的微信。内容,是那份被她整理成PDF格式的《关于当前舆论危机的应对建议(内部参考)》。没有前言,没有寒暄,没有任何多余的、可能暴露她此刻慌乱心情的文字,只有那个孤零零的、承载着她一夜未眠心血的附件,和附件前面那句干巴巴的、系统自动生成的“[文件]”。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被抽空了所有骨头和力气,整个人瘫软下来,平板电脑从手中滑落,掉在柔软的被子上也浑然不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巨大的羞耻感和后怕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完了……我做了什么……’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很自作多情?’
‘那些建议……会不会根本没用?甚至帮倒忙?’
‘他会不会回复?我该怎么回?’
而在宿舍的客厅里,几乎一夜未合眼的顾璟,正就着清晨微光,再次审阅公司公关部发来的、修改了数版的声明草稿。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提示有新的微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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