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世家的马车停在韩国公府门前,沈老爷捧着锦盒,盒内是万两白银的银票与一幅宋代米芾的真迹,身后跟着苏、王两家当家人,皆是面色焦灼。可府门紧闭,只有一名老管家隔着门帘传话:“国公爷近来染恙,不便见客,诸位请回吧。”
“管家通融一下!”沈老爷急得声音发颤,“我等并非求国公爷出面,只是想求个应对之法,三十万斤竹料耗了十二万两白银,再不想办法,我等真要家破人亡了!”
门内却再无回应,只有风吹过府门前石狮子的呜咽声。几人僵立半晌,苏老爷咬牙道:“李善长靠不住,咱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散布谣言,让东宫造纸司做不下去!”
三日后,南京城内便流言四起。茶肆里,有人压低声音说“东宫用稻草造的纸粗得能刮破手,印出来的文书都看不清字”;街头巷尾,有婆子对着买菜的妇人念叨“女人抛头露面做工,连家务都不管,这是要乱了男女尊卑的伦常”;甚至有落第秀才在酒楼里拍着桌子感叹“世家造纸养活了上千工匠,东宫一插手,多少人要失业饿死,这哪是利民,分明是害民!”
谣言像潮水般蔓延,连太医院的小吏都在私下议论,林枫听闻后,立刻赶往东宫禀报。朱标正在书房查看造纸司的产量报表,听后却异常平静:“谣言早有预料,世家狗急跳墙,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明日朝会,父皇定会问及此事,孤已有应对之策。”
次日清晨,奉天殿内果然气氛凝重。一名御史出列,躬身道:“陛下,近日南京城内流言甚广,称东宫造纸司所造草纸粗劣不堪、任用女工有伤伦常,还致民间工匠失业,恳请陛下彻查,还百姓公道!”
朱元璋目光转向朱标,语气平淡却带着审视:“标儿,你的造纸司被传成这样,你可有应对之?”
朱标上前一步,躬身应答,声音沉稳有力:“父皇,儿臣昨日已听闻流言。市井传言多为虚言,若只靠辩驳,反倒让谣言越传越广。儿臣以为,当用事实说话——儿臣欲在南京东、西两市各设‘新纸展示台’,将稻草纸、麦秆纸与世家垄断的麻纸并列陈列,标注价格与用途,让百姓亲眼查验;再从造纸司抽调十名阵亡将士遗孀,让她们亲身讲述在作坊的生计,月钱三百文、管食宿,皆是实情;同时邀请工匠现场演示新纸书写、印刷,用实绩打破‘粗劣’‘违伦’‘害民’的谣言。”
“好!就按你说的办!”朱元璋当即应允,语气带着赞许,“朕倒要看看,那些造谣者,如何面对实打实的事实!”
退朝后,朱标立刻召来夏原吉,令他即刻筹备展示台事宜。夏原吉雷厉风行,当日便在东市城隍庙旁、西市钟楼附近租下两块空地,连夜搭建展台——展台用木架搭成三层,每层铺着干净的白布,左侧摆放稻草纸、麦秆纸,右侧放着从世家商铺买来的麻纸,每张纸上都用红笔标注“材质”“价格”“用途”,最下层还放着新纸印刷的《三字经》小册子,供人随意翻阅。
第二日清晨,展示台刚布置好,便围满了好奇的百姓。夏原吉亲自坐镇东市展台,刚要开口解说,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别听你们瞎吹!谁知道这纸是不是临时做的好货,往后量产了还不是粗劣不堪!”
夏原吉不慌不忙,让人搬来一捆刚从作坊运来的稻草纸,拆开包装:“诸位请看,这是今早刚从造纸司运出的纸,每一张都和展台上的一样平整。大家可以上手摸,也可以用我们备好的笔墨试写,好不好用,自己说了算!”
百姓们纷纷上前,有人拿起纸张摩挲,惊讶地发现“虽不如宣纸细腻,却比麻纸软和”;有识字的书生接过毛笔,在纸上写下“天下太平”,见墨汁不渗、字迹清晰,忍不住赞叹:“这纸四十文/刀,比麻纸便宜太多,往后读书写字,再也不用省着用纸了!”
此时,十名身着素色布衣的遗孀在东宫侍卫的护送下走到展台中央,每人胸前挂着木牌,上面刻着“亡夫姓名、阵亡地、作坊工种、月钱三百文”。为首的张妇人,丈夫曾是徐达麾下的士兵,去年战死在北平,她哽咽着说:“我丈夫走后,我带着两个孩子,靠乞讨度日,冬天差点冻饿而死。是太子殿下让我进作坊做工,管吃管住,每月还能攒下一百文给孩子买书本,这哪是违伦?这是给我们寡妇一条活路啊!”
另一名李妇人也含泪补充:“以前听人说‘女人不能抛头露面’,可连饭都吃不饱,哪顾得上这些?现在靠自己的手吃饭,夜里看着孩子睡着的模样,心里比什么都踏实!”
遗孀们的讲述,让围观百姓纷纷动容。有老妇人抹着眼泪说:“这些姑娘家不容易,太子做的是积德事,那些说‘违伦’的,怕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夏原吉见时机成熟,高声道:“诸位乡亲!东宫体谅百姓不易,决定从明日起,在东、西市设‘新纸便民点’,稻草纸以三十文/刀的价格出售——这价格比成本还低,由东宫补贴,每户每月可买两刀,专供大家读书、记账、写信!”
“三十文/刀?”人群瞬间哗然。一名白发老秀才挤到台前,颤声问道:“夏大人,这话当真?我这辈子都没敢想,能用上这么便宜的纸!”
“千真万确!”夏原吉拿出盖着东宫印信的告示,贴在展台旁,“明日一早便民点开门,大家带着户籍文书就能购买,绝不哄骗!”
老秀才看着告示上的东宫印信,突然老泪纵横,对着东宫方向深深作揖:“太子殿下仁德!我等寒士,终于有书可读了!”
围观百姓也纷纷欢呼,之前的疑虑与谣言,在事实与实惠面前烟消云散。有人当场询问“作坊还招不招女工”,有人盘算着“买两刀纸给远方的亲人写信”,展台前的气氛从最初的观望,变成了热烈的期待。
而此刻,在西市的展台旁,林枫正陪着徐妙锦查看新纸印刷的医书样本。徐妙锦看着百姓们的笑脸,笑着对林枫道:“你看,谣言再凶,也抵不过实实在在的好处。太子这招‘实证破虚言’,真是高明。”
林枫点头,目光望向远处——几名曾散布谣言的世家子弟,正躲在街角,看着展台前的热闹景象,脸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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